7月中旬的一天，徐康城坐在佛山南庄的办公室里喝着茶，悠闲地跟客户谈着生意。财政部第四次出口退税税率下调的通知已发出半个多月，但在徐康城身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徐康城在佛山经营陶瓷业已有十几年了，现在他仍在有“中国建筑陶瓷第一镇”之称的南庄开着一家小型陶瓷厂，产品全部出口。在南庄，像徐康城这样的中小陶瓷厂家数以百计。徐康城说，在过去几年，因为受到出口退税税率下调和成本上升的双重压力，他看到了一些小厂倒闭。
这次出口退税调整对象主要涉及纺织、服装、家具、陶瓷等行业，这些产品正是广东的传统优势产业及大宗出口产品，专家认为，出口退税税率的下调无疑会降低企业获得的补贴，但客观上也会引导企业减少低附加值产品出口、研发高附加值产品、寻找新利润点，像珠三角这样的“世界工厂”相关产业必然会逐渐升级。
此次出口退税调整共涉及商品2831项，并且不设置过渡时间，这是从2004年1月开始，出口退税调整范围最广、力度最大的一次，被媒体称为“出口退税新政”。佛山陶瓷协会秘书长尹虹介绍，佛山陶瓷占到全世界份额的25％~30％。
生产厂家
出口退税税率的调整其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退税都由代理公司拿走了，利润已经很薄不会降价反而会升价，因为中国的制造企业国际竞争力太强了
中国陶瓷产业为高投入、高能耗、高污染、低产出的“三高一低”传统产业，自然成为此次出口退税新政调控的重点产业之一。徐康城的镇定源自于他的产品的出口方式。
“出口退税税率的调整其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一直没拿到这笔退税额。过去我都是以相对固定的出厂价给代理公司的，再由代理公司出口，退税也由他们拿了。”徐康城告诉记者。
这样的外贸公司在珠三角几千家。“他们很多时候正是靠着挣取我们生产企业的出口退税生存的。”徐康城的意思很清楚，他不会为出口退税新政买单。
“像我们这种出口贴牌生产的利润这些年的利润已经很薄，根本没有降价让利的空间。”徐表示，陶瓷行业3年前的利润有15%左右，现在只有5%。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些年原材料的不断上涨、人力成本上升、当地政府的产业调整政策等等。“成本的上升厂家消化了大部分。”
自1985年中国实行出口退税政策以来，陶瓷产品的出口退税率已累计经历过4次下调，从2000年前后的17％，大幅降至现在的8％，经过本次下调之后，这次出口退税率降低至5％。
徐康城告诉记者，实际上每次出口退税税率的调整，都会引起生产厂家、外贸公司和海外客户的一轮博弈。“前三次退税，代理公司都想让我降低一点出厂价，说白了，他们是想退税损失由我们来承担，那个时候，大一点的单我们会降一点价，但现在不可能了，这几天代理公司也没提这个要求。他们知道我们没有降价空间了，相反，我们只能涨价。”
徐康城从经验中得出结论，不管出口退税政策怎么调整，都不会影响国外市场的整体需求。“从17%到13%、8%、5%，公司的出口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近两三年该公司的出口量和出口额一直很平稳，出口价格还略有上升。”这是徐康城坚守的底线。
徐康城自称自己的陶瓷厂在佛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企业，与新中源等航母级的陶瓷“大佬”相比，他的公司只能算是“在航母身边摇晃的小木船”。
在小型陶瓷厂举步维艰的同时，那些市场占有率靠前的大型陶瓷企业在应对出口退税新政方面显得从容多了。其中，提价是最直接的措施。
据佛山市陶瓷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份，佛山陶瓷企业所有与外商签订的新一轮合同的价格全线上扬，幅度平均在15％~20％不等，而色釉料的价格则不论外商和国内客户，均基本上调20％~30％。绝大多数陶瓷厂家表示，如果客商不接受上述价格，则无法继续供货。
实际上，早在今年4月19日，佛山的13位陶企“大佬”，包括东鹏、鹰牌、新明珠、新中源、宏宇、能强等企业,就签订了“价格联盟”。陶瓷涨价的动因一直十分强烈。在今年的春季广交会上，佛山陶瓷就曾提价30％，以此作为对去年出口退税政策调整的“回应”。随后，又有13家佛山陶企联合倡议从6月1日起，所有陶瓷产品提价5％~15％。
陶瓷“大佬”之所以选择在新政前后提价，显然与出口退税税率下调导致的利润空间压缩有关。“与中小陶瓷厂相比，这些企业基本上都是自主出口，出口退税税率下调3个百分点，就意味着他们出口部分的利润要下降3%。”佛山陶瓷协会秘书长尹虹说。
很显然，涨价的目的就是把出口退税新政的损失向外转移。这是否会影响中国陶瓷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呢？
尹虹认为不必为此担心。“中国、意大利和西班牙是世界陶瓷产品三大生产基地，但同类产品中国的价格优势很大，佛山的陶瓷出口单价原来只有2.7~2.8美元，只有意大利的1/3，西班牙的1/2。”
而那些新兴生产基地，比如印度、巴基斯坦，尹虹认为目前它们对中国陶瓷的威胁还非常遥远。“目前印度还对中国陶瓷征收274%的关税，目的是保护他们自己的陶瓷产业。这么高的关税，可见两者的差距。”
显然，徐康城也是乐于看到陶瓷产品涨价的。“我厂里生产的腰线，国内产品出口价只有意、西两国同类产品的一半，即使中国产品价格上涨十几个百分点，在国际上还是很有竞争力。”
外贸公司
此次出口退税调整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小型外贸代理公司，有些公司这几年专门压价恶性竞销，他们基本上都是靠几个点的退税养活着，在政策不断调整下，这些公司空间越来越小了
知情人士透露，珠三角有着数千家小型的外贸代理公司，这些公司一般就三五个业务员，代理的产品大多也是低端的制造业，很多公司代理的产品几乎全在这次出口退税范围之内。
新政的开始，无疑是断了他们的奶。广东省商业贸易进出口公司出口部主任蔡哓飞告诉记者，他们公司代理的很多产品税率从13%下降到5%，下降幅度很大。“损失肯定会有，但还有待评估。下半年可能出口额要下降50％~60%，因为我们代理的都是小企业的产品，这一轮税率的调整，可能导致他们转产、停产甚至破产。这等于我们失去了客户。”
蔡哓飞说，过去几轮退税税率调整，他们一般进行产品结构上的调整和价格上的调整，但出口量仍处于上升势头。这次新政，受影响的主要是旧单，大多是去年签的单，前年的也有。这部分损失完全由代理公司承担了。而7月1日以后的订单只能提价，别无选择。
“将成本全部转嫁给客户，这是外贸公司的唯一选择。我前几天的一个订单，以前退税率13%，现在是5%，我就给客户涨价了8%，客人还是接受了。”广州新源外贸公司经理王承莉告诉记者。
除了新单提价外，外贸公司也会采取抢关的方式减少旧单的损失，纷纷抢在7月1日前将货物报关出海。王承莉承认，出口退税的调整，进一步压缩了外贸公司的利润空间，“长远来看，我们这些小外贸公司也有着双重的压力，我们代理的大多是小生产厂家，这些客户并不稳定，政策一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停产，转产甚至破产，而海外的客户，长期习惯了在珠三角寻找廉价的商品。我们提价也要颇费周折。”
王承莉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现在纺织行业的毛利大概在3%～4%左右，除去各种费用，净利润还不到1%；因此，出口退税降低2%将令许多企业出现“零利润”。“外贸公司哪有利润空间？”
在出口退税新政下的珠三角，出口涨价似乎是普遍愿望，生产商、出口代理商都选择了用它来转移损失。
国外客商
价格上升没有影响广东陶瓷的出口，外商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提价。调整出口退税税率，初衷之一本是解决贸易顺差增长过快，而实际上效果又是如何呢
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价格的上升并没有影响到广东的出口。在佛山陶瓷城，记者发现，来这里考察、采购的外商仍然络绎不绝。
一家陶瓷厂出口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反正各家跟外商谈新单时，都要提出涨价，我们给外商的涨价理由是人民币升值。你要说‘出口退税’，他们根本就不懂。”
当记者在佛山陶瓷城采访时，来自卡塔尔的商人卡赛姆正在选购卫浴陶瓷。他告诉记者，最近4年他几乎每年都要来广东，采购的产品包括陶瓷、服装等等，基本上都属中国出口退税政策调整的范畴。
“噢，涨一点点，这个是没问题。”卡赛姆用并不熟练的中国话回答记者的问题。卡赛姆告诉记者，他从中国进口商品到中东，基本上都有15％~20%的利润，所以“中国的东西涨一点点，还是比欧洲的便宜”。
而数据也显示，出口退税政策并没有影响到相关产品的出口。自2004年1月出口退税税率下调后，广东调整名单上的产品出口额仍一直保持增长。以广东的服装、陶瓷和玩具出口为例，三者2004年的增长幅度为8%、25.9%、78.6%，2005年的增长幅度为35.9%、34.59%、22.6%，2006年的增长幅度为7.4%、1.6%、5.9%。
【专家视点】
“出口退税率的下调无疑会给纺织、陶瓷、家具、玩具等低利润行业带来一定的压力。对于利润率本身很薄的中小企业来说，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无疑是一道生死牌。但它也客观上起到逼迫企业减少低附加值产品出口、研发高附加值产品、寻找新利润点的作用。”中国社科院财政与贸易研究所副所长高培勇评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