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博物院,一场书法墨迹与陶瓷书法交相辉映的盛宴正在进行。两个相对的展厅内,数十件篆书斗方,充分张扬了从甲骨到钟鼎、从石鼓到诏版等篆书家庭的不同风采;数十件两字书法集锦及同时展出的楷书、行书、多体长卷,既有传统的功力,又具有独特的个性……
令人眼前为之一亮且啧啧称羡的当是此次展出的重头戏——陶瓷书法了。在记者的心目中,中国书法是“纸上音乐和舞蹈的体现”,而陶瓷则是泥土与炉火交织的艺术,这一软一硬带有中国古典神韵的两种艺术,各领风骚,互不搭界,仿佛有天壤之别,但眼前琳琅满目的作品,又告诉记者这样一个存在的事实。这些涉及景德镇青花瓷、宜兴紫砂、佛山瓷、德化瓷、耀州瓷、钧瓷、汝瓷、淄博瓷、邯郸瓷、唐三彩十大系列的陶瓷书法,既有凭借功力一挥而就的釉中彩青花瓷尊,也有采用多种刀法雕刻而成的淄博瓷瓮;既有继承传统改变载体的刻瓷巨幅,也有打破常规、大胆探索的无釉钧陶;既有施以雕塑手段的浮雕瓷作,也有发挥釉彩特点的滴釉陶玩;既有色彩天成的黄河陶砚,也有独具金石效果的紫砂容器……既有凝重大气、浑厚质朴的四尺大件,又有艳丽华贵、隽秀别致的方寸小件,大者与人比肩,小者可把玩掌上,可谓巧夺天工、独辟蹊径。
有谁知,这些作品竟是一位年近古稀、书道有成的书法家8年心血的凝结。8年里,他行程两万多公里,在十大瓷都里“玩”出了几千件令人惊诧不已的作品,“玩”出了陶瓷书法的新概念,更“玩”出了“陶瓷书法第一人”的称谓。
这位老者,就是张万庆先生。
一
提起张万庆先生,首先要说两件作品。
一件是行书《夕阳红》,中央电视台创办《夕阳红》栏目时从全国27位书法家的约稿中选用的;另一件是篆书《家》,采用圆形的构图,并盖有12个生肖朱印。后一件作品自1997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以来,先后被人以木雕、铜雕、石雕等形式,制成多种艺术品,流传于国内外。有人说,这是几十年来传播到千家万户的最受欢迎的书法作品之一。这两件作品的作者都是张万庆先生。一次,他的一位台湾朋友甚至带了《家》的作品来送给这位原创者。尽管屡遭侵权,但他从未想过追究。他不想给这些厂家造成损失。
张万庆先生1938年生于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少年时曾跟私塾先生学写字,先生要求严,字练不好不但要打板子,而且要罚跪。生性倔强的他宁肯饿肚子、少睡觉,也一定要把字练好。他曾在银器店和石膏作坊做过短期学徒。自1955年考入河南大学后,他便与古城开封结下了不解之缘。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开封文博部门工作,用他的话说就是“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留给了古城开封”。古城深厚的文化底蕴为他提供了特别的营养,使他在古城几十年的文博与文化工作中如鱼得水。几十年的笔耕不辍,使他练就了一手笔走龙蛇的书法硬功。他深厚的金石功底和文化素养,使他的书法作品稳健而典雅,遒劲而含蓄,不求小巧,拙中求巧,不弃小拙,巧中更拙,处处高扬北碑派书家之风。他不但出版过个人篆刻集、书法集,文化部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为其举办过个人书法作品展,而且获得首届“中国百杰书法家”、“德艺双馨艺术家”的称号……这样一位书法家,为何要想到进行陶瓷书法探索呢?
大凡有作为的书法家,多不重复已有的风格和面貌,而是不断提升审美情趣,赋予艺术以崭新的生命力。长年与文物、文化打交道,使他心中有一种无法排遣的牵挂。“古代陶器上出现文字比较多,但瓷器兴起后,为什么陶瓷上的文字就少了?陶瓷器物如此精美,为何只能看到彩头釉色,书法的影子呢?”当他带着众多的疑问与书法界和陶瓷界的朋友探讨时,得到的答案竟是惊人的一致:陶瓷和书法根本不搭界。难道,陶瓷和书法这两种博大精深的国粹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不信这个邪!
1998年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后,他应邀到江西景德镇,深入江西省陶瓷研究所和工厂拜师学艺。两个月后,当他亲自设计、写字的40多件书法器物呈现在陶瓷大师面前时,得到的是一片赞扬声。陶瓷大师为此专门召开了现场研讨会,肯定了这是一条可行的探索之路。这更坚定了张万庆先生陶瓷书法探艺的信心。
二
牛刀小试见锋芒。在青花瓷上的成功不但将张万庆“陶瓷与书法根本不搭界”的疑团解开,而且激发了他的兴致:其他陶瓷能不能做?该怎样实现两者的有机结合呢?
探艺路上难题多。书法是拿着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写,而除了青花瓷,其他瓷器基本上不能直接书写。因为,陶的烧制在800摄氏度左右,瓷的烧制在1400摄氏度左右,经过如此高温,墨已成为碳气被蒸发了。而且即使在青花瓷上写字也不是用墨汁而是用釉色写成的。直接书写不行,能不能找别的途径?在创作陶瓷书法作品的尝试过程中,张万庆不受传统的束缚,大胆创新,凭借书法的功力,采用陶瓷制作中的阴刻、阳雕、堆塑等多种技法,使书法在陶瓷上实现了立体化和三维化体现。如他在钧瓷上写字时遇到的技术难题是:上釉时,釉容易流到字面上,造成釉厚、字迹不清。他大胆地采取先从上浇自然流的办法,后又在写字处用蜡水涂一层再上釉。写完字后,他很随意地找了块石膏,刻了个图章摁到字的下方。烧出后,字上的釉薄而自然,图案清晰。一位陶瓷大师看后惊讶地说,他多年未能解决的难题,没想到竟让张万庆这样轻易地解决了。殊不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与张万庆早年搞过金石篆刻的丰富人生积淀是密不可分的。
技术上的难题可以通过探索来解决,而人生的寂寞又何以排遣呢?
做陶瓷的地方大多是出煤的地方。因为陶土就是地下煤层之间的夹层土。这些地方僻远,生活极不方便。历史上,陶瓷生产与煤炭生产的艰苦程度有相似之处,只是前者在矿井中,后者在炉窑旁。
行者无疆。自1999年至今,这位被新闻记者戏称在“软”与“硬”之间行走的探索者,只身一人,自掏腰包,跑遍了全国十大陶瓷产地去创作,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曾半年多没换过一次衣服、没洗过一次澡;曾一天只吃一顿饭,甚至在除夕夜仅吃头天剩下的一个粽子;曾在雪花纷飞的窑洞里刻陶;曾在旅途中受劫与遭骗;曾因探索陶艺,两眼先后失明而两次开刀……所有这些苦涩的遭遇,都在泥土变成陶瓷、陶瓷书法美梦成真的时候幻化成成功的喜悦,化成“陶瓷”的深刻阐释,化成了这位69岁老者的神情飘逸和鹤发白眉。
一些专家学者认为:张万庆的陶瓷书法艺术创作,时间之长、跨域之广、规模之大、内容之丰、制作之精,为陶瓷艺术之集大成,开拓了一个新的艺术门类,为艺术陶瓷探索了一条新路。中国书协副主席、中国刻字学会会长权希军先生这样称赞:“他的陶瓷书法,颇有新意,是一项创举。”
三
8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8年?张万庆探艺的8年,不啻于一次长征,人生的长征。
“艺术只有靠艺术本身的特殊。”对于有人认为陶瓷书法属于民间工艺而不属于书法艺术的看法,张万庆先生感触颇多:“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妥。陶瓷书法的归类应从两个方面来认定,一是书法在这里是主题还是配角,二是书法的韵味是淹没了还是张扬了。之所以说陶瓷书法而不说书法陶瓷,是因为陶瓷是我书法艺术的载体,落脚点是书法,而不是用书法来装点的陶瓷作品。经过这些年的摸索,我发现在各种陶瓷上都可以进行书法创作,打破了书法和陶瓷之间的界限,这点探索我感觉还是有意义的。”
当然,张万庆十分清楚,陶瓷书法的创作,到目前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他的很多想法还在空中悬着,难以实现。他认为,要繁荣陶瓷书法,就要走出怪圈,陶艺人不妄自菲薄,与书法结合,书法家不受框框束缚,两种国粹结合,新的艺术品种便会层出不穷。他甚至充满忧患地提出一个问题:能否将陶瓷作为一个课题,从陶瓷书法入手,探索振兴河南陶瓷、河南文化乃至河南经济的一条途径呢?
在采访中,张万庆充满了对开封的怀念之情。记者获悉,在今年菊会期间举办的中国收藏文化(开封)论坛,将邀请张万庆和他的“陶瓷书法”光临。
我们期待着金秋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