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在咖啡馆,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这是典型的小资语录,这个咖啡馆说的是星巴克。而星巴克是美国西雅图的一家全球连锁店,1998年进入北京,2001年进入上海,2003年8月29日,广州的星巴克开张了,当地媒体用整版的篇幅加以报道,规格不亚于盛大的庆典。当天,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全世界加起来,多么浩荡和壮观。
星巴克在全球有6500家分店,这就意味着每天,在地球的任何地方,上千万杯咖啡,按同样的焙烧方式,同样的口味,进入千万个口腔。还有同样的时尚背景音乐、同样的绿色标志、同样的棕色沙发,同样可以自由搬动组合的咖啡桌,全球化标准化的侍者表情,同样一个细节,可能会重复上万次,这是星巴克的咖啡之父告诉他的员工的,如果有客人不小心弄翻了杯子,你不要急着去收拾,而应该先安慰客人,告诉他你也曾将杯子里的咖啡打翻过,不必介意,然后才去收拾残局。深入到细节的服务,对了,还有全球化的眼神,咖啡之父的训练守则上还写着,客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侍应生的眼光一定要和其相碰,让客人有被关注被关心的感受。这需要多少双反应敏捷而灵动的眼睛,这不难,星巴克做到了。
是呀,星巴克的眼神,在我推门的一刹那,就被它俘虏。这是来自西方的温情注视,尽管这样的注视属于黑色的眼睛,发生在自己生活的南中国城市,这样美国,美国西雅图和中国、中国广州,在一个叫星巴克的空间重叠了,西方遥远吗,不,它已经和想像完全决裂了。
因为星巴克,全世界只有一个家。
星巴克几乎都开在大城市的黄金地段,去星巴克,走在路上,从家里出发,任何城市,最耀眼的地方必有星巴克,这是一个复杂的编码系统。以空间来置换时间,身体在移动,感官完全打开,一个人走在去星巴克的路上,一个人的心情小戏剧,踩在全球化的鼓点上,这盛大节庆的诡异之处就在于,非常私人化的举动,会产生共时共振的幻觉,西雅图、伦敦、巴黎、开普敦、北京、上海、广州,同一种心跳,等级秩序被取消了,皮肤的颜色变得模糊,文化差异被忽略,属于星巴克的大同世界,正缓缓降临。
这同时还是一种生活风格的全球读本,而和星巴克相关的咖啡语录和咖啡言情文字,正在被阅读和传诵。自由、轻松、随意、优雅、体面、尊贵,浪漫、先进和文明,被编织在这样的读本中。身体作为第一读者,让星巴克的发行量急剧飚升。资本权力的强势和扩张面目,被文化精华素悄悄美容之后,变得那么具有吸引力。
在此,政治神经显得多余。盲目的身体,顺势斩断了时间的纬度,年轻一代会潇洒地告诉你:何必旧事重提,一生下来,世界就是这样了。
身体正浸淫在咖啡的醇香里,历史是谁,我没见过,我不相信。没有谁用大炮逼着我喝咖啡,中国茶与美国咖啡的较量成为假问题,权力不再那么骄横和赤裸裸了,它必须依赖生产和大众消费。星巴克咖啡店的墙上,挂着美丽的图像和同样美丽的文字,在讲述着咖啡的传说。传说被第6500次复制的时候,就变成了真理-星巴克是咖啡文化的传承者。这是我们能看见的,身体的感觉不会欺骗我们,可以通约的体验,助长了资本的繁殖能力。于是为了消费而生产,为了生产而消费,我们的时代患上了钟摆似的歇斯底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