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儿一个败家子加捡破烂的,玩不起整的才玩碎片儿呢,这叫画饼充饥。”穿一件白色对襟褂子和一双黑色圆口布鞋,手里把玩着一块元代青花瓷片,白明这样调侃自已。
白明的公职是北京电子音像出版社副总编辑,但他有个更知名的头衔:北京睦明唐古瓷标本博物馆馆长。这家开在北京南城的私人博物馆,馆藏颇丰,囊括了唐、宋、元、明、清等朝代近6万块古瓷片。
“甭小瞧这些碎瓷烂瓦,能拼出一部完整的中国古代陶瓷断代史。”白明振振有词。
白明爱上收藏并不奇怪。白家在京城曾是住大宅门的“望族”,他爷爷白孟璋早年留洋归国,开了京城第一家旅行社,还是小有名气的收藏家,白明打小就对古玩屡见不鲜。
但在“文革”中,家里的古玩几乎全部砸光。仅剩的一些官窑瓷器,也在上世纪80年代初,被他撺掇卖给了香港一位大导演。用卖古玩的一万元外汇券,家里添置了家用电器,“当时我觉得录音机比官窑瓷器好得多”。
直到那位导演给他寄来一本杂志,看到杂志上那些标价几十万元甚至数百万元的20多件藏品,都来自他家,白明立马傻了眼:“我真是个败家子儿!”从此,他开始逛地摊寻摸老瓷器,发誓要学陶瓷鉴定。
而白明对瓷片着迷,则源于他岳父。一天,老爷子拿出一只小木箱,里面装有二三十块瓷片,都是老爷子当年在故宫捡的,“甭看是碎片儿,可是官窑的东西,你不是玩瓷吗?送你吧。”老爷子说。
把玩这些精美的瓷片,“就像触摸历史”,白明从此捡瓷片儿上了瘾。“我爷爷是收,我爸爸是砸,我是捡。”他这样总结。最初,他去云居寺、故宫的筒子河和圆明园的福海捡,后来,干脆盯上了垃圾场。
他开辆“面的”,从工地一路跟踪渣土车到四合庄垃圾场,头顶破草帽,脚蹬破球鞋,肩扛编织袋,拿着用粗铁丝弯成的二齿耙,在垃圾堆里扒拉瓷片儿。混熟了,垃圾头儿管他叫“片儿白”。这名号从四合庄喊到了平安大街、东方广场、海运仓……凡京城有“开槽”的工地,都有他的足迹。
“片儿白”最得意的收获,是在平安大街工地淘了件元枢府白釉盘。当时,民工把这破成两半的残盘,混在其他碎瓷片里,装进麻袋,开价一麻袋200元。白明想单买盘子,民工不卖。他便假装验货,趁机把盘子放上面,提出只买上半麻袋,民工同意了。回家后,他把残盘洗净,底托现出“福禄”二字。据说,这种枢府窑瓷器,目前存世不过百余件。如今,这残盘成了他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他捡瓷片“走火入魔”,去外地出差,从不游山逛水,但古墓、古庙、古窑必去。一次去湖南潼关,见沿江几十里都是长沙窑瓷片,他乐得两眼放光,“好像把一饿鬼扔进烧饼堆里了”。他一口气捡了两麻袋瓷片,弄得鼻子眼儿里全是红土。
没建博物馆前,白明收藏的几万块瓷片全搁家里。床底下一筐一筐的,十几个鞋架也塞得满满当当,厕所里、阳台上到处都是,就连他兜里和枕头边也少不了瓷片。为洗瓷片,他家用水量比全楼总和还多,他的两只手泡得脱了皮。
2000年,有人资助他建起了这个博物馆,他要藉此“拼对文明碎片,追寻文化基因”。尽管这些展品只是一块块古瓷残片,但被专家认定为“残而不失其美,残而不失其珍,残而不失其值,残而不失为师。”
收藏古瓷片使白明出了名,有人要给他工作室,有人要帮他开公司,还有人要做他的经纪人,他都婉言谢绝。“我这是狗屎上不了台盘,”他戏谑道,“我只想过三比三的日子,三分之一干本职工作挣钱养家糊口,三分之一经营发展博物馆,三分之一写作。”
白明计划写的6本书,都找到了出版商。他的《打眼——古玩收藏的实话实说》正在热销。“打眼”是古玩行收藏界的行话,意思是上了当。“有收藏以来没人提‘打眼’的事,”白明嘿嘿一乐,“我这辈子冤枉钱花多了,花6万元钱买了个假元青花碗的糗事,嫌寒碜没写进书里”。
他要继续写《开眼》和《掌眼》,给时下的收藏热泼盆冷水。“我写书是向人们阐明一个道理,‘捡漏儿’这等美事不是没有,只是其几率比飞机失事还少。而‘打眼’的事儿,倒是在古玩界每分钟都会发生。”
老婆没工作,儿子上中学,白明对生活质量要求很低,有钱就买进碎瓷烂瓦,但绝不卖出。一个日本人参观博物馆后,要花8千元买块元青花瓷片。朋友知道这瓷片儿是他花500元买来的,便鼓动他卖。可他死活不干:“我卖血都可以,但从来不卖瓷片儿。这陶瓷‘基因库’是留给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