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河南宋代名瓷系列之“钧瓷篇”
站在钧瓷展览大厅里,犹如置身于艺术的迷宫。眼前,流光溢彩,瑰丽斑斓,既有云卷云舒、小溪流水,也有寒鸦归林、巨龙腾飞,还有峡谷飞瀑、海棠花开……世间万物,寰宇气象,仿佛尽在其中。定神细看,你会看到云山雾海中,山与山朦胧相望,雾与雾缠绵相依;然而一转眼,雾海里却幻化出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片片雪花纷纷扬扬下得正紧;再过片刻,那山与雾、寒江与蓑笠翁又变成了勒马横刀的关云长;再后来,什么也没有了,眼前只是模糊混沌的一片……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啪”的一声轻响,从寂静的大厅里响起,倏忽又消失了,不知归于何处,然后是静得能听到心跳的静。
“叮!”就在你屏息凝神的时候,又一声来了,犹如棉絮包裹着的炒豆声。但也只是一声,响过之后,那声音仿佛突然滑入了地底。你正在恍惚之时,不知何处又一声来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琴弦,又恍若飘逸的精灵在琴键上曼舞……
哦,钧瓷,让人心醉神迷的钧瓷。
历史深处的钧台内涵博大的钧瓷
2002年12月12日下午,中原大地大雾弥漫。浓雾中,记者踏上了寻访钧瓷之路。
中国是瓷器的故乡,而河南是中国瓷器的原生地。北宋五大名窑——钧窑(河南禹州)、官窑(河南开封)、哥窑(浙江龙泉)、汝窑(河南汝州)、定窑(河北曲阳),河南占其三。
在北宋五大名窑中,钧瓷以其品种繁多、造型独特、瑰丽异常而名闻天下。钧瓷色彩斑斓,美如朝晖晚霞,被誉为“国之瑰宝”。自古以来,就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说法。
钧瓷如此神奇,究竟神在何处?
带着好奇与迷惑,记者先到了禹州古钧台。
对于古钧台,《词源》里的解释是:古迹名,在河南禹县南。《左传》中说:“夏启有钧台之享。”《水经注》则说:“启享神于大陵之上,即钧台也。”在陶瓷史界,有一种“窑以地名”的说法。这种说法认为,钧瓷之名,就是从钧台而来。
在禹州市北关,一所高中的南大门东侧,古钧台委屈而难堪地立在那里。
说它委屈,一点儿也不过分。它被一堵脏兮兮的破墙围着,前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线、电话线,卖烤红薯的、摊煎饼的以及小杂货铺散布在周围。
“得名始于夏,怀古几登台。”吟着镌刻在钧台门楼上的题诗,我们沿着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传说钧台是我国的第一个朝代——夏朝举行开国大典、款待诸侯的地方。公元前21世纪,禹的儿子启坐上王位后,将各路诸侯召集到这里,设宴款待,同时,也宣告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政权的诞生。
由此看来,钧台是中国从原始社会进入奴隶社会的一个标志性建筑,是华夏民族由蒙昧进入文明时代的一个里程碑。
遥想几千年前,夏启举行开国大典时,必定是人声喧腾,旌旗猎猎,战鼓隆隆,一派热闹景象。但那顿饭诸侯们吃得不一定都很痛快——本来是实行禅让制的,忽然变成了一家一姓的天下,想不通是必然的。
据说,本来禹是要禅让王位于伯夷的,但启杀了伯夷,自己登上王位,建立了夏朝。
不管诸侯们痛快不痛快,就在启请大家吃那顿饭的时候,原始社会彻底终结了,一个新的时代——奴隶制社会也同时诞生了。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不痛快,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夏启和诸侯、猎猎旌旗和隆隆战鼓,都已无影无踪。站在钧台上极目而望,雾海茫茫,实在是看不了多远。能看见的,是台下卖烤红薯的老太太正和买家为一毛钱争来争去。
刚刚从钧台下来,禹州市教之忠先生的话,就差点儿让我们刚刚的登临成了无谓之举。教之忠先生是禹州博物馆的老工作人员,73岁。他一生痴迷于文物,有禹州“活字典”之称。他说,按竹书纪年,启都钧台确有其事。但他认为,古钧台与今天的钧台不是一回事,启不可能在这么个小土堆上举行开国大典。他认为古钧台应为当时的标志性建筑。夏朝末年,桀曾“召汤而囚之夏台(即钧台)”,于是钧台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监狱。教之忠先生说,这个古钧台究竟在哪儿,至今尚未完全证实。不过“钧”指的就是禹州,这是可以肯定的。
实际上,启举行开国大典的地方在不在今钧台,都无关紧要。面对历史的时候,常常地,我们承接的是精神,是内在的蕴含。
说过了钧台,现在该说钧瓷了。北宋时,今天的禹州名叫阳翟。宋人把阳翟所产陶瓷命名为“钧瓷”,当然是因了对夏朝开国之地——钧台的敬畏。
在宋代,钧瓷盛极一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拥有钧瓷。钧瓷的精美,让任何见之者叹为观止,它太美了。那么,用什么来给这么美丽的东西命名呢?这时候,钧台,启建国的地方就浮出了水面——宋人的逻辑是,因为先人独具慧眼,建国在此,圈住了这片风水宝地,这里才有了这种绝妙的东西。于是,阳翟所产陶瓷就被称为钧瓷了。
从文化上来说,钧瓷也有特殊的含义。
“钧”,《吕氏春秋》中说,“中央曰钧天”,“钧,平也,为四方主,故曰钧天”。钧天是天帝居住的地方,是天的中央。夏启把钧台看做与“钧天”相对应的地方,是地的中心,所以他才要把建国的地方叫做钧台。
而自古以来,讲求和谐、注重共赢的中国文化,与钧瓷的圆润、和谐正相一致。
似乎谈得远了,但钧瓷,它的内涵就是这么丰富博大。你说它是艺术也好,你说它是工艺也罢,但它更多的,代表了博大的中国文化。
宏大的北宋官窑辉煌的钧瓷时代
钧瓷的鼎盛时期是在宋代。今天禹州城北关的颍河桥附近,有一条钧官窑街。代表钧瓷辉煌顶点的宋代钧官窑遗址就在这里。
快到钧官窑遗址的时候,一个古玩店老板拦住我们问要不要古玩。记者问有没有宋官窑钧瓷,他说有,就一件,但不在这里。问他多少钱,他伸出一个巴掌。“5万元?还是50万元?”我在心里猜测。
“5000元!”他说。
钧官窑瓷器,件件价值连城,宋徽宗时一年只生产36件,每件都进了皇宫。现如今,流传下来的钧官窑瓷器也就不到100件,件件都是国家一级文物。这种宝贝竟然只卖5000元一件?
“要不再给你便宜点儿?”乖乖,还能便宜!同行的专家笑笑说:“假货无疑。”
走进仿宋的厚重大门,迈过钧瓷瓷片铺成的甬道,“钧台钧官窑遗址”几个苍劲硬朗的大字映入眼帘。这便是宋代钧官窑遗址了。
过了隔墙,导游小娟带我们走进一座双火窑。说是窑,其实不过是两个半圆形火膛。到目前为止,发掘出来比较完整的宋钧官窑有两个。双火窑是一个,另外一个,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叫倒焰窑。倒焰窑是国内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古瓷窑。也许因为“身份尊贵”,倒焰窑已“封”了起来。小娟说,我们看到的这座双火窑,原本很完整的,保存很好,还有窑顶。但在挖掘这座窑时,曾遭遇多次雷击。雷电先击塌了上面的房子,房子又把窑顶砸塌了。后来专门装上了避雷针,但是也没有起到避雷作用。
钧瓷的釉料中富含金属成分,所以钧官窑很容易招来雷电,这道理其实很简单。
但出于对钧瓷的热爱,当地人还是宁愿相信另外一种解释:钧官窑太神奇了,才引来雷电频繁光顾。
在禹州采访,记者随处都能感受到禹州人这种对钧瓷的热爱。但是比起宋人对钧瓷的推崇,今天的禹州人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北宋末年,画家皇帝宋徽宗在都城汴京大兴土木,修建亭台楼阁,移栽各地的珍异花木。
为了满足宋徽宗各种奇珍异宝的需求,朝廷在苏杭设立了“造作局”和“应奉局”,专门制作各种奢侈工艺品,同时在民间搜罗各种珍贵花石树木。
在这样的背景下,朝廷又在当时的阳翟(即今禹州)城内,设立官窑,烧制各式尊、炉、鼎、盆等陶瓷用品,并派专职四品官员驻窑监烧。官窑产品不计工本,制作精益求精,这样就使钧瓷产品在艺术上有了质的飞跃,并且也由此确立了钧官窑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资料显示,钧官窑遗址东临城墙界,西至“古钧台”古迹处,北依颍河水,南连马号街。该遗址东西长1100余米,南北宽约350米,总面积达38万多平方米。
如此大的钧官窑,当年生产出的成品钧瓷却少得可怜。据说,每年宋徽宗从钧官窑只挑选36件钧瓷,作为御用品。剩下的瓷器,不论好坏一律砸碎。就是砸碎后的瓷片,也要埋入地下,不准流入民间。
在朝廷这样严格的管制下,当时的钧瓷简直成了传说中的物件。于是也就有了“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说法。想想现在,连钧官窑遗址院内的甬道上都铺着钧瓷瓷片,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禹州人传说,宋徽宗最喜欢的两件钧瓷,一个是梅瓶,一个是双龙尊。梅瓶的造型是小口细颈丰胸修腿,曲线流畅,显得亭亭玉立;双龙尊的造型如同在“天球瓶”上左右各饰一条蟠龙,整体显得宏伟、尊贵和大气。宋徽宗的女儿对这两件钧瓷也非常喜欢。出嫁时,她一心想要双龙尊。宋徽宗对女儿啥都舍得,就是这双龙尊舍不得。公主就想了个点子。一日早朝,面对文武大臣,公主向父皇提出应该公开嫁妆清单。徽宗觉得有理,就让侍官宣读。按规矩,宣读完了之后,公主该谢恩。可是侍官连宣三遍,公主啥反应没有。徽宗拍案大怒。公主见状,急忙上前抱起双龙尊说:“父王息怒,您拍案震掉了这国宝如何是好?您把它震坏了还不如送给女儿呢!”当着众大臣的面,徽宗也不好说什么,就把双龙尊赐给了公主。可是不久宋徽宗就后悔了,忍不住借探望亲家的机会,跑去偷偷看上一眼……
这个故事漏洞百出,当然不足为信。但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钧瓷在禹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宋徽宗时代,钧瓷艺术几乎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当时的钧瓷釉色极为丰富,在青、红两类中,又变幻出月白、天青、天蓝、米黄、葱绿、茄皮紫、海棠红、玫瑰紫和火焰红等。这些色彩排列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更可贵的是,能工巧匠们还烧制出一种乳光釉色,这种釉色艳而不妖,俏而不媚,华贵而不失沉稳。在釉色的背景上,还疏密错落地满布着泪痕纹、蚯蚓走泥纹等。这些图案有的如峡谷飞瀑,有的如雨过天晴,有的如玛瑙开花,看上去仪态万方,美轮美奂。据说,乳光釉色的手感也很好,摸起来犹如两岁小孩的肌肤。
一次艰难的考古一个重要的发现
在酷爱钧瓷的宋徽宗去世800多年之后,宋钧官窑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1964年8月,中共禹县委员会、禹县人民政府抽调王熙兆等4人,考察钧瓷史。王熙兆他们自备相机,骑着自行车,考察了禹县西、南、北部1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访问了几百名陶瓷艺人、古玩商人、古瓷鉴赏专家和农民群众。经过艰苦的工作,他们共发现了历史上烧造过钧瓷的遗址110处,采集了400多件瓷片标本。
带着这些标本,他们到县城西大街60多岁的古玩收藏家王老先生那里请教。在满箱的瓷片中,王老先生一眼就盯上了八卦洞瓷片,问是从哪里捡来的。几个人实言相告,是在八卦洞东边捡的。王老先生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这么好的瓷片?”王熙兆拿出别人送的《窑器始源》手抄本,说是从这本书中得到的线索。王老先生看到书眼前一亮:“我抄的这本书丢失了20多年,怎么会在你们手里?”“我们是从老钧瓷艺人卢广东那里借来的,卢老先生是从古董摊上买的。”
王老先生一番感叹之后,讲出了在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他说:“禹县连堂、八卦洞这一带很可能有宋钧官窑遗址。以前北京的专家来这里考察,总是在神垕找,也没问我,我就没有告诉他们。小时候,我常听老辈人讲,城内东北角八卦洞、连堂附近,在宋朝曾建过烧钧瓷的官窑,烧成的瓷器都送到了汴梁皇宫,有一点儿毛病的就打碎埋掉,一般人很难得到一件完整的瓷器。一些爱玩古董的人,就想法弄到一些宋朝的钧瓷片,放在镶着丝绒的檀木匣里赏玩。我从年轻时候就常到那里捡瓷片。我捡到的残瓷,有的底部刻着‘一’、‘二’、‘三’、‘四’、‘五’、‘六’等数码,还有一块刻着‘圣符’二字。这些瓷片有的我送了朋友,有的拿到开封的古玩店卖了。一块瓷片一般能卖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据说,古玩店的人把这些瓷片带到上海、香港等地卖给外国人,一片能卖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所以有‘片瓷值千金’的说法。为了保住这条财路,我从未给别人说过八卦洞的秘密。解放后我不搞这营生了,玩古董的人也少了,所以仍然很少有人知道八卦洞烧过名贵钧瓷。依我看,宋钧官窑就在连堂、八卦洞一带。”
说着,王老先生拿出他早年捡到并珍藏的32件八卦洞瓷片,其中刻有数码的共四件。这些瓷片与考察组在八卦洞一带采集的瓷片在釉色、胎质等方面完全一致。
由此,考察组分析认为,八卦洞窑址很可能就是宋钧官窑遗址。随后,考察组携带资料进京请教。北京有关专家仔细研究了考察组提供的各种资料后,也认定八卦洞窑址就是宋钧官窑遗址。宋钧官窑遗址的发现,对于钧瓷的研究意义重大,特别是为研究鼎盛时期的宋代钧瓷提供了许多直接的证据。
历史感谢王熙兆他们,钧瓷感谢王熙兆他们。他们的贡献丝毫不亚于烧出了一件“传世神钧”。因为他们的奔走,宋钧官窑遗址才重见天日;因为他们的奔走,世人才得以对钧瓷知道得更多。
群山环抱的宝地孕育钧瓷的名镇
终于要去神垕了。在宋钧官窑见识了钧瓷在宋代的辉煌之后,我对于钧瓷的发源地——神垕的向往与日俱增。
神垕,一个被全世界热爱钧瓷的人烂熟于心的名字,一个让全世界热爱钧瓷的人敬畏的地方,一个孕育了钧瓷的中州名镇。
我们去神垕的那天是2002年12月15日,大雾依然弥漫,能见度极差。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我们走进神垕镇。
在神垕工作了7年之久的李志军书记对神垕充满了感情,他说,神垕是个宝地,群山环抱,南有大刘山(也称龙山),北倚乾鸣山,西接凤阳山,东连三峰山,中间有小清河和驺虞河流过。南山有煤,北山有土,造就了神垕烧制瓷器的独特优势。早在夏商时期,这里就有人烧制陶瓷;秦汉时期,神垕已能制作精美的手绘彩陶;到了西晋,已由制陶发展到烧制瓷器;晚唐时期,制瓷艺人在原来青瓷的基础上,采集风化山石,研制新釉,生产出了“花瓷”。
1977年,禹县文物管理所发掘了神垕钧窑集中区下白峪村的古窑遗址。考古人员发现,这个窑区品类繁多,釉色斑块有月白、灰白、蓝色,也有的蓝白相间,莹润典雅。据此,有关专家推断,早期的钧瓷与唐代花瓷有关。而《中国陶瓷史》中也说:花釉瓷……为后来的钧釉斑开启了先声。
关于钧瓷的由来,神垕镇流传着一个优美的传说。从前,有一位老妇人,领着几个儿子以烧窑为生。一天出窑时,他们发现烧出了几件带红紫色斑的瓷品,非常好看。而在过去烧的彩瓷中,这种色彩从未出现。兴奋之余,母亲领着儿子连烧数窑,想再烧出这样的颜色,结果再也没有出现带红紫色斑的瓷品。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时,母亲忽然发现作坊的地上有一些铜屑,就问儿子这些铜屑是哪里来的。儿子说,前几天有一过路铜匠曾在此借宿过夜,想必是他留下的。母亲猜想:莫非是这些铜屑混入釉中,才烧出了带红紫色斑的瓷品?于是她把铜屑配入釉中,结果,又烧出了如玫瑰紫、海棠红那样美丽的彩釉瓷品。这家人烧出了彩釉瓷品的消息在神垕镇迅速传开,远近窑场争相效仿。有些能工巧匠又试探着把铜矿石配在釉里,烧出了色彩更加丰富的瓷器。于是,钧瓷诞生了。
在神垕镇,有一座伯灵仙翁庙,当地百姓大多称之为火神庙,是烧瓷人供奉窑神的地方。李书记推荐说,关于伯灵仙翁庙,本地的晋佩章老先生知道得最多。
晋佩章老先生已经77岁了,但他还在研究钧瓷。晋老先生搞了一辈子钧瓷,烧出了很多钧瓷精品。他烧出的钧瓷,底部都刻有“刘山人”字样,在市场上颇受欢迎。据说,晋佩章老先生烧制的瓷器有一件在北京曾经卖出过两万元的价格。但是因为一直守着“烧瓷不为钱”的信条,晋老先生并不富裕。
听说我们要了解钧瓷,晋老先生立即来了兴致。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去参观独特的伯灵仙翁庙。
优美动人的传说生命铸成的钧瓷
伯灵仙翁庙在神垕镇的老大街上。该庙的始建年代不详,有人估计可能是宋代。据碑文记载,明朝弘治八年(即1495年),伯灵仙翁庙曾得到重修。较近的两次重修分别是光绪十三年(1887年)和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
据介绍,当年的伯灵仙翁庙规模宏大,庙内有大殿、花戏楼、道房和东西日月门等建筑。如今,正门花戏楼和门前的一对石狮还在,其他的,都已消失在岁月的深处。正门花戏楼的匾额之上,雕刻有西游记、八仙过海等传说,两边石柱上丹书一副庙会对联:“灵丹宝禄传千古,坤德离功利万商。”花戏楼房脊正中,是老艺人周游的杰作“麒麟驮宝瓶”。麒麟象征着吉祥,它驮的那个宝瓶当然是钧瓷瓶。夕阳中的“麒麟驮宝瓶”,显得端庄、凝重,韵致无穷。
“这可是古建精华啊!”晋佩章老先生感慨道,“整个花戏楼,全是木榫连接,没用一个钉子。”
相传,建造伯灵仙翁庙花戏楼时,工地上曾来过一位老汉。老汉肩扛一把大锛,要找点活干。领工的见他其貌不扬,衣衫褴褛,以为是来混饭吃的,就让他去后院随便干点啥。这老汉也怪,每天在后院对着一个大树疙瘩一会儿量量,一会儿画画,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花戏楼上梁时,领工的忽然发现没有楔子。为难之下,他猛然想起后院的那个老头。谁知到后院一看,老头早已不见,地上躺着一个大树疙瘩,上边横一道,竖一道,密密麻麻全是墨线。领工的看不出门道,以为那个老头真是来混吃的,一气之下,就对着树疙瘩踢了一脚。只听“哗啦”一声,树疙瘩四散开来,变成了一堆楔子。领工的连忙叫人将楔子搬到工地上,一试,正好管用。更奇的是,施工完毕,工匠们发现,这些楔子不仅大小合适,而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于是有人说,那个老汉就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所有有点名气的建筑都喜欢与鲁班老人家扯上点关系。
据老人们讲,原来的伯灵仙翁庙的大殿里,供奉着三尊神:中间为土山大王,左边为孙伯灵,右边为金火圣母。
左边的孙伯灵就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孙膑,“围魏救赵”、“田忌赛马”等都是孙膑的点子。相传孙膑曾随其师父鬼谷子烧过炭,因此后人敬奉他为“窑神”。所谓伯灵仙翁庙,顾名思义,最早就是为纪念孙膑而建的。
中间的土山大王就是把王位禅让给禹的那个舜。相传舜曾“陶河于滨”(在今禹州市颍河边用泥土制陶)。神垕人烧瓷,用的主要原料就是陶土。为祈求陶土资源丰足,并表彰舜对陶业的贡献,神垕人尊奉舜为土山大王,并将他供奉在伯灵仙翁庙内。
右边的“金火圣母”名气最小,既不是帝王,也不是将相,只是一个烧瓷的女工。相传在某朝某代,皇帝做了一个梦,看到一对红似朱砂、鲜似鸡血、晶莹透亮的花瓶。第二天,他就派大臣四处查访,看哪里有这种花瓶。大臣打听之后,回去告诉皇帝,神垕镇会烧这种花瓶。皇帝就传下圣旨,让神垕窑工烧制出他梦中所见的那种花瓶。
钧瓷窑变极难掌握,向来是十窑九不成,谁能保证烧出来的花瓶和皇帝梦中看到的一样呢?有个窑工经过千辛万苦,总算把花瓶烧出来了。送给皇帝一看,皇帝大怒:“这和我梦中所见的根本不一样。”接着他又传下一道圣旨,十天之内烧不出他的梦中花瓶,所有窑工都要满门抄斩。十天之期转眼就到,可窑工们仍然烧不出令皇帝满意的花瓶。有个窑工的女儿名叫艳红,容貌秀美,而且心地善良,从小就跟父辈学烧瓷。眼看大祸临头,艳红决心以身祭窑,让自己的血气凝在花瓶上。她想,反正烧不成也是死,烧成了可以给父老兄弟免去一场灾难。当炉火烧到决定釉色的关键时刻,她登上窑顶,一头扎进窑里,但见窑中红光弥漫,红浪滔滔。这一次终于烧出了一对玉般晶润、血般艳红的花瓶,让皇帝如愿以偿。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美丽善良的姑娘,为她盖了庙、塑了像,并把她称为“金火圣母”。
站在只剩一堆青条石的伯灵仙翁庙大殿原址处,晋佩章老先生久久不语。此时雾已经开始消散,太阳圆圆地红红地挂在天上。看着一生研究钧瓷的晋老先生,听着艳红以身祭窑的惨烈故事,对钧瓷,我又有了更深的理解:钧瓷不仅是用手做出来的,不仅是用火烧出来的,它还是用心血、用生命铸成的。
钧瓷的绝技:“窑变”和“开片”
一个小小的钧瓷窑,却能烧出缤纷天下,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与景德镇、唐三彩等名瓷相比,钧瓷最大的特色就是“窑变”。别的瓷,可以描云是云,画竹是竹,而钧瓷不然,你想让它是什么它偏不是什么,你不想让它是什么,它往往就成什么。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钧瓷新艺人苗峰伟说,钧瓷烧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釉料的配方不同,所用燃料不同,窑内温度不同,窑炉结构、烧制程序不同,都会造成千差万别的结果。即便同用一种釉,同装一个窑,同烧一种燃料,同样三天出窑,烧出来的钧瓷也是斑斓驳杂,境界各异——有美艳绝伦的,也有根本不成器的。
晋佩章老人说,他读了一辈子钧瓷,还没有读懂。钧瓷最难读懂的部分,当然就包括“窑变”。经过成百上千次试验,有一次,晋佩章老人烧出了一件具有宋钧瓷神韵的瓷器。那个瓷器色调古朴、典雅,瓷质细腻,遗憾的是有些残缺。老人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宋瓷制作的秘诀,就严格按照同样的釉料配方重新烧制。但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烧出那样的效果。这就是捉摸不定的钧瓷“窑变”。
荣昌钧窑的苗峰伟,为烧一个瓷器精品也曾费尽心血。每次出窑时,他都固执地蹲在窑口,看到瓷器有点儿残缺,或是色泽不够,就立马砸掉。有一天,他砸得累了,不觉间睡意袭来,但就在这时,一件双耳瓶拿在手里。将摔未摔之时,他忽然发现,这是一件难得的精品。他一下子抱住瓶子,用嘴舔着,闻着,哭了。
站在窑口,听钧瓷艺人叙说着神奇的“窑变”,我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钧瓷还有一个神奇之处是“开片”。
出窑时,钧瓷会响起一种“噼噼啪啪”的声音。之后,这种声音渐渐趋缓,仿佛舒曼的铃声和琴声。一般来说,这种声音可以断断续续地响八十年到一百年。伴着乐音,钧瓷上会出现纵横交错的冰裂纹路。这就是钧瓷的“开片”。
钧瓷的今天:飞入寻常百姓家
“靖康之变”后,酷爱钧瓷的宋徽宗成为金人的阶下囚。其后改朝换代,时势变幻,钧瓷渐呈式微之势,几欲失传。
新中国成立后的1955年,中央召开了陶瓷工作会议。神垕第一陶瓷生产合作社主任刘保平根据会议精神和专家建议,从外地请回了钧瓷老艺人卢广东。经过两年180多次试验,钧瓷终于试烧成功。其后,钧瓷通过上海、天津等口岸销往国外,再次受到人们的青睐。
国运兴,钧瓷盛。最近几年,钧瓷进入大发展阶段,新老钧瓷艺人阎夫立、晋佩章、苗锡锦、苗峰伟、孔相卿、任星航等,不惜投入大量资金,对钧瓷进行研究、开发。为了规范钧瓷发展,禹州市专门成立了陶瓷局。曾任禹州市中国钧瓷研究所第一副所长的阎夫立,1994年用液化气代替柴、煤烧窑成功,大大降低了烧制钧瓷的劳动强度,把烧成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把“十窑九不成”送进了历史。阎夫立主持烧制的“豫象送宝”,作为河南人民的贺礼被送到香港。他设计的钧瓷“五百罗汉”群像(如上图),则显得姿态万千、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现在的钧瓷比不上宋钧官窑;一种观点认为,现在的钧瓷已经超越了宋钧官窑。其实钧瓷是一个庞大驳杂的系统,包括了文学、书法、绘画、工艺等诸多内涵,哪能简单作比!拿现代和传统作比,常常会让人陷入两难的尴尬。
科技手段的运用,提高了钧瓷的成品率。以液化气为燃料的气烧窑投入使用后,就连“窑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这是发展,是超越。
但是,这种发展又带来了一个问题:“窑变”的不确定性,恰恰是钧瓷有别于其他类瓷器的地方,也是钧瓷之所以珍贵的地方。现在,由于“窑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所以钧瓷的产量迅猛增长。在神垕,十块八块钱就能买到一件钧瓷。昔日的皇家宝物,如今满街都是。对于这种变化,有人认为,“窑变”的可控制毁了钧瓷,使得钧瓷身价大降,把高雅的艺术品变成了大路货;另一种看法认为,让往日的皇家珍品走进寻常百姓家,在普通大众中普及钧瓷,正是时代的进步,也是钧瓷的幸事,况且,钧瓷的大众化与少量高档钧瓷艺术品的存在并不矛盾。
钧瓷的未来:两条腿走路
现在,很多到神垕去的人发现,从禹州到神垕的路很宽,很平,很好走。这条路就是禹州市引资5000多万元新修的旅游专线——贺神(贺庄到神垕)公路。
禹州市旅游局局长王中献说:“钧瓷是禹州的名片,也是河南的名片,我们准备抓住这一点,开发钧瓷旅游!”
他说,计划中准备打造两条旅游线路。一方面是完善钧官窑遗址,把钧官窑遗址建成一个热闹的旅游景点。另一方面准备开发神垕瓷都游。修复花戏楼,建造古玩市场,将神垕建成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镇。同时在厂里开展旅游项目,从传统工艺到现代工艺,让游客了解演变的整个过程,了解钧瓷的文化底蕴。如果游客感兴趣,还可以让他们参与制作瓷器。
钧瓷研究所张金伟所长说,围绕钧瓷文化,研究所在钧官窑遗址已建起了钧艺坊。从原料加工到加釉成形的过程,都能让游客看到,形成一条观光生产线。
让钧瓷成为一个生产和旅游合二为一的项目,通过“两条腿走路”发展钧瓷经济,这就是禹州人振兴钧瓷的新打算。
禹州人说,宋代经济繁荣、文化发达,所以当时钧瓷鼎盛。
现在,国家空前兴旺,人民安居乐业,为钧瓷的发展提供了绝好的客观条件。所以禹州人相信,钧瓷的再度辉煌已经为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