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 沙
长沙的年轻人是不愿意谈钱的, 他们爱面子,大家都知道工资就那么一点儿,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没有钱用。他们在聚会的时候主动买单,结识朋友时主动敬烟,口袋里只有10元钱的时候,去网吧坐一个钟点,抽一包白沙烟,剩下3 块吃一碗肉丝粉,煎一个鸡蛋。明天的问题明天会解决,相对于明天的早餐,他们更重视“尊严“。
有狗相伴的十年
谭晓锋,男,27岁,未婚,1994年,高中毕业;1994~1997年,长沙市某酒楼学徒;2002年,获长沙大学高教自考大专文凭;2002年至今,长沙某广告公司网络管理员。
1994年,17岁,高中毕业前,他在街边捡到一条小狗,带回家里养,取了个名字“臭仔坨“。妈妈说:“猫来穷,狗来富,晓锋会有财运了。“大学没考上,做厨师的爸爸说:“介绍一个师傅给你,去做学徒吧!过三年出徒了,当个好厨子,比大学生赚钱多!“于是,他到了一家大酒店,从打水杂开始,学起了厨师。两年后,19岁的他终于完成了打杂的功课,熬到了仅次于大厨的卤菜师傅的位置,距离“掌勺“不远了,他却打了退堂鼓--他谈了恋爱,谁愿意带着一身油烟味儿和女友约会呢?如今,当年的女友早已天各一方,他也时常回想,如果自己坚持到底,学成厨艺,做到厨师长,也该混成高薪一族了。
20岁,厨艺未成,恋爱失败,他重新捡起书本,开始读自考,五年后终于拿到了大专文凭。边读自考边工作,他先后做过菜贩、小吃店老板和电脑城装机的技术员。谈了几次恋爱都吹了,成功率和8岁的“臭仔坨“根本没法比--作为一条备受宠爱的公狗,“臭仔坨“没有错过任何一个适合谈恋爱的春天,早就儿女满天下了。拿到文凭,晓锋终于从饭店的后厨跳到高级写字楼上班,做了一家广告公司的网管,虽然月薪不过1000上下,那也是白领啊!
现在,晓锋27岁了,驼腿(交女朋友)要花钱的,他心里明白嘴上当然不能承认,只说没有遇到有缘人。要他回头去学厨师或者做小生意,想都别想:长沙妹坨们更中意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他已经是白领了,怎么可以回头做蓝领?晓锋现在和父母同住,做过厨师的父亲烧得一手好菜,也把他的嘴巴养刁了,他的很多朋友也喜欢没事就到他家吃饭,以至于他家每月用来买米买菜的开支远远超过其他的三口之家,爸妈对他的朋友来吃饭是非常欢迎的,只是为他带回来的朋友性别的单一性感到非常烦恼。
他的生活很简单:平时上班,周末白天和朋友们去踢球,晚上聚在一起看英超、意甲、欧洲杯,看到半夜再出去宵夜。他喜欢交朋友,也常和朋友们在外面吃饭,大家轮流请客,正餐少些,多是宵夜。很多长沙人有吃宵夜的习惯,无论是吃粉面还是烧烤,味道都不错,花费也不多;逢年过节或者谁的生日大家就安排聚会,有时候去卡拉OK或者DISCO,大家都有默契,有钱的就主动多出一点儿。
每月1000元,他当然不满意,时常感到钱不够用,除了每天一包白沙烟、早餐一碗粉的固定花销之外,他骑车上下班,午餐吃公司出钱订的盒饭,也没有什么应酬。两年来,已攒钱买了电脑,也有七八千块的积蓄,他计划中的下一个“大件“是数码相机。他打算秋天去云南旅游的时候带着,拍些好照片上传到自己常去的论坛去。至于更远的将来,既然想也想不出办法,就不要想了,生活是一天一天过的,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享受当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钟,10点,该带“臭仔坨“出去遛了。街边,米粉店的摊子已经摆到马路边上,一个人喊住了晓锋,他和那个人聊了几句就分开了。他告诉我自己还在读自考,专升本已经过了一半的科目,又说刚刚和他讲话的是和他一起学厨师的师弟,现在在一家饭店做厨师长,每月怎么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他的语气里,既有羡慕,又带着不屑。
昆 明
有一回,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他要买房子还差几千块钱,问我有没有?我一下子难以回答。
梦游一般的日子
罢了罢了,男,25岁,未婚,现居昆明,2002年毕业于云南大学中文系
以往的地方不能再住了。房子下月开始每月要涨50元,每隔几天都有人敲门问有无空房。以前昆明北边的郊区地带尘土飞扬,连买点儿像样衣服的商店都没有,每次经过都要捂着鼻子,时不时还闻到附近菜市场散发出来的鱼腥味,走到街上都要时刻小心,生怕撞翻提着菜忙着回家的家庭主妇。现在却不一样,200元一月的房子全被租空了,怎么办呢?
还记得上大学时,总是想着早点毕业,三餐有了着落不说,喜欢的一些作家文集能够多买,还可以租一间有卫生间的房子,再也用不着连洗澡都排队,偶尔还可以去酒吧挥霍一下,长假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去旅行一把。闭上眼睛,想了多少个难眠之夜啊!
等呀等,终于盼到有了工作,为了一个小小的梦想,每天都拼命地干活儿,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到了800元,兴奋得走在路上都有点摇晃。真想像某一篇网文说的,走进一家小饭馆,叫两碗过桥米线,吃一碗,倒一碗。
但是这样的兴奋感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工作三个月后,主管对我说,我的试用期不合格,要我另谋他就。我当时就蒙了,我这样努力还不合格,那要哪种程度上的勤奋?后来才得知,我们一起去的四个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留下,这个公司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手段雇佣廉价劳动力的。那口怨气虽然咬咬牙咽下了,但却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后来的两年里,我梦游一般地换了许多职业:公务员、销售员、记者、文案、导游……直到2003年上半年完全没有兴致再去找工作。
有一个很欣赏我的上司曾经问我,你怎么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好好地待几年,这样你才有根基,钱也才会多一点。他说的是实话,我干的许多工作都是试用期,这样的试用期加起来超过一年的时间,所以我的工资从来就没有哪个月超过1000 元的。尤其是2003年没有工作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做什么都没有心思,完全靠微薄的稿费和朋友的救济过日子。那段时间,我闻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平常朋友们聚会,经常叫我,但是我通常以各种理由为借口拒绝了。我明白聚会的经济概念,即使是这回有人请你吃了,下次、下下次总有自己掏腰包的时候,而我那可怜的工资根本不足以支付几次聚会。
有一回,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他要买房子还差几千块钱,问我有没有?我一下子难以回答。说1分钱没有,太像谎话,我都工作两年多了;说有,最多的时候也就几百块钱,怎么都不够。再说,就算可以借,那我的生活费怎么办呀?朋友有没有耿耿于怀我不知道,我自己却为此难过了好久。
前几天,几个诗人朋友想搞一次诗会,却为场地苦愁了好久。有地方的一定要付钱,不付钱的地方却又很远,晚一点回来,预算里连打车的钱都不够。接着好不怀念大学里的那些免费教室。
只是,房租要涨价了,为了50元就要搬家。倒是担心自己走后,这房间的气味和痕迹被别人更新后,恐怕连侦探小说都写不下去了,而人会干净得如同印刷前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