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工艺美术中,雕刻是一道极其绚烂的光。几乎所有的材质和器物,都被这道艳光照耀。许多时候,因了这雕刻,器物和材质的优劣好坏,反而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工艺家的情感与思想,重塑了器物,令器物脱胎换骨,有了灵魂。其绰约风姿,仿佛是有温度和香气的,令人销魂。以刀代笔的刻,是中国书画艺术的延伸和洇化。它不仅具备了中国书画的笔墨情趣和高雅意境,就其爽利、硬朗、果断的刀风,更是软笔所不能抵达的境界。
紫砂器铭刻,古已有之。此风当代尤甚。众所周知,紫砂壶有光货、花货和筋纹类之分。雕刻往往施之于光货。本来受宠于文人的紫砂壶,因了铭刻,变得更加文人了。紫砂壶刻不易,要求刻者有较深中国画功底,深谙中国书画的笔墨意趣。非但如此,刻者还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必须要充分尊重原绘画的风格,通过自己的再创作,扬原作之长,避原作之短。当然,刻者的高超技艺,便也在这种尊重和扬避中鲜明地传达出来。这与改编自文学名著的优秀电影是一样的道理。
沈觉初是沪上大名鼎鼎的画家,与刘海粟、王个簃、谢稚柳、唐云、来楚生、单晓天、方去疾等齐名,合称海上书画篆刻八大家。同时,他还是一位竹刻和紫砂壶刻大师。他的刀刻作品,遍及紫砂壶、扇骨、臂搁、笔筒、砚台、砚木盖等。以刀代笔,挥洒自如,一派大家风范。当代壶刻,宜兴有任淦庭,上海便是沈觉初了。沪上著名书画家所作书画的紫砂名壶,其壶刻几乎都出于沈老之手。如此人物,捉刀“雕虫”,也许是大材小用。但是,雕虫雕龙,孰高孰低,许多时候真也说不清。在江湖上,沈觉初的刻名,要远大于他的画名。至少对于紫砂业而言,有无沈觉初,并非无足轻重。沈觉初是位长寿老人,一生刻壶无数。据说他90岁那年,还一下子刻了80把梅花壶。沈觉老画梅,本是一绝。因此他刻梅花壶,不打画稿,直接刻梅于壶上。刀笔老辣,游刃有余。所刻梅花或繁枝密蕊,或秀雅含羞。朵朵有神,却各不相同。万般风情,令人击节。
上海警官朱明清兄,竹刻藏品颇丰。嘉定竹刻博物馆编印的图录中有十多件古今精品,都是他的收藏。去年去他的翥云轩观赏竹刻,却意外发现一把沈觉初所刻紫砂壶,不禁垂涎。
明清兄豪放之士,爽快地将这把段泥梅花壶见让。壶为沈觉初89岁时所刻,底有“沈觉初刻,时年八十九”字样。刀笔略显颤巍,却筋骨老到。壶身刻梅花数枝,疏影横斜,苍劲灵动,似有暗香隐约,正是沈觉老刀笔。也许这把梅花壶,正是那80把之一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