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期间,北京唐家岭的“蚁族”唱的《蚁族之歌》把严崎等几名前来看望的政协委员唱得泪流满面。
“蚁族”,这一在去年被炒热的群体再次引起外界的极大关注。政协委员葛剑雄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大学毕业生在竞争中要理性,要正确估量自己的能力,不能都指责社会,‘蚁族’现象并不能完全靠社会解决。当然,政府有责任进行引导,要把产业导向、信息、城市发展等及时告诉大家。要促进人才合理流动、合理配置。”
“‘蚁族’是一种客观现象,没必要被过度渲染。年轻人有一个艰苦奋斗的过程,经历各种艰难和辛酸,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全国人大代表、上海交通大学党委书记马德秀认为,“虽是‘蚁族’,但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年轻大学生们具有乐观、自信、奋发向上的心态。另一方面,‘蚁族’现象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前我国大学生就业难和就业结构失衡问题。”
昨日,早报记者就“蚁族”这一话题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严崎和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顾骏。
对话顾骏:叫“蚁族”们再磨炼几年?这是风凉话!
一个人要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需要借助它的先天性资源,也就是说家庭给他的资源。这种情况对许多穷孩子来说,就意味着断了他的前途。因为这几年,各个阶层都已出现一个后代继承的问题。比如说当官的后代当官,经商的后代经商。
“蚁族”本身不是个问题
记者:“蚁族”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比较陌生的新群体?
顾骏:“蚁族”本身不是个问题,他们本身应该磨炼。但今天我们要看到他们背后的现实,这些人中许多都是属于社会底层的家庭出身。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这些家庭的孩子即使念完了大学,教育也没有改变命运。
记者:不像1980年代的大学毕业生一样,会有很多的上升机会?
顾骏:对,这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记者:为什么?
顾骏:这就说明阶层与阶层之间的壁垒在形成。一个人要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需要借助他的先天性资源,也就是说家庭给他的资源。这种情况对许多穷孩子来说,就意味着断了他的前途。因为这几年,各个阶层都已出现一个后代继承的问题,比如说当官的后代当官,经商的后代经商,事业单位、国有企业的后代也进入了自己所在的单位。这样的话,对许多原来没有家庭背景的大学毕业生来说,怎么办?
适合大学生干的职业少
记者:据“蚁族”这个名词的作者调查显示,“蚁族”多数都是“穷二代”。
顾骏:对,大多数都是“穷二代”。而大学生中“穷二代”占的比例并不高。
记者:对于“蚁族”,网上有很多的议论,一种说法就是这些人可能不够努力?
顾骏:不是。我们社会学这么看问题的,如果一个人发生了问题,不是我们研究的,我们研究的是好多人,特别是好多人具有同样的社会属性的话,那这里面就有制度性原因了。就如同一个人下岗,那可能是个人不努力,可是当一个城市里有十万人下岗的话,你还能用不努力来解释吗?
记者:那“蚁族”的形成原因是什么?
顾骏:中国到现在,经济发展模式还是靠简单劳动力,低工资,还是粗放型的,资源消耗型的,投资拉动的。所以我们有许多需要用脑力的岗位出不来。因为大部分人的工资收入低,我们的服务业出不来。服务行业中又有一类是社会服务业,就是像国外的非政府组织等,这些地方的工作岗位都释放不出来。所以我们每年培养了600多万大学生,却没有多少适合大学生干的职业。
大学生做掏粪工,不值!
记者:就业问题是很多国家碰到的一个难题啊?
顾骏:不是。比如说国家对非政府组织还控制得很严。我很早的时候就做过一个课题,就特别地提到大学生失业的问题。当时我就说,我们的产业结构有问题,特别是社会服务业出不来,后面肯定会带来问题。
记者: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
顾骏:就是大学生没有办法从事相关的职业啊。现在做的是没有知识性的职业。最近有山东的大学生掏粪都开始了,社会上有很多的叫好声音啊。你说掏粪的工作大学生都已开始做了,父母投入这么大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啊。
记者:你觉得不值?
顾骏:绝对不值!
记者:很多人,包括中央电视台主持人朱军也说,这是好事啊,大学生不挑了,放下身段了。
顾骏:他怎么不去啊,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掏粪啊?
记者:我们多年来强调,岗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顾骏:那是错的。岗位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岗位对人的能力、素质都有一定的要求。目前来看,掏粪有什么要求啊?需要我们学这么多年吗,还要通过英语的四级、六级?
就一个人全面发展而言,他受到教育多少都是应该的。但是就人力资源来说,有没有一个投入产出的比呢?
精英对草根的漠视!
记者:你觉得这是资源浪费?
顾骏:当然。尤其是对很多贫困家庭,他们孩子上大学是一种投资行为,国家收了他们的钱,应该给他们的投资有一个正常的回报预期。难道正常的回报预期就是掏粪吗?
记者:网上有人说,这是父母自己投资的失败。
顾骏:父母投资教育,应该与社会给予一定的保障相结合。否则就没有办法投资,如同现在投资股票,如果没有一整套的规则来保障,我投进去干吗。国家给予读大学基本预期的满足,这不过分吧。难道现在读大学完全成为个人的选择了吗。
因为对于许多穷孩子来说,上大学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当上大学的出路被堵死了,上了大学都不能改变命运了,你想一想他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记者:有人说,先过几年苦日子不要紧,这是一种很好的锻炼。
顾骏:这话说得很轻松,你凭什么说过几年会好啊。过几年,产业结构就调整了?过几年就没有大学毕业生了?
记者:就是说没有一个好的经济结构,这些人过几年还是出不来?
顾骏:是的,还是出不来。如果我们去追究的话,发现某一个群体的子女会特别出不来。这时候就麻烦了。
记者:比如说哪些群体?
顾骏:“穷二代”啊。你说锻炼下有好处,“富二代”、“官二代”,包括我们“教授二代”,为什么不去锻炼一下。为什么“穷二代”因为无奈而被迫从事这些行业,我们还在那里说风凉话。这是精英对草根的漠视!
“穷二代”或成不稳定因素
记者:你觉得年轻人向上走的渠道不太畅通吗?
顾骏:好多断了。“穷二代”拥有的社会资源越来越少了。完全靠自身的努力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记者:这个群体的问题解决不好的话,可能会对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顾骏:很简单。我上次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就说过,当他们不能通过个人的努力来解决自己的出路问题时,可能会成为社会不稳定的一个根源和因素!
记者:这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顾骏:现在的各种资源高度垄断,没有东西的人拿不出东西来相互交换,也就会越来越穷。如果这种局面不改变,这个社会就在积累它的负面力量。
记者:似乎上海“蚁族”的特征不是很明显?
顾骏:因为上海的空间没有北京大,所以有北漂,较少有沪漂,这一群体确实比较少。
对话严崎:可倡导政府出地企业参与修建集资房
人才培养要有针对性
记者:你在两会的之前一天,到了北京唐家岭,“蚁族”的聚居地看了,有什么感受?
严崎:唐家岭那块的话都是北漂一族。没有去之前,真的还不知道会有这种地方,住着这么小的房子,条件非常的简陋,都是外地来的,大学生居多。
在我今年的提案里,我也关注到了这种低收入人群的住房问题、子女上学问题,并作了提案。
记者:有没有专门针对“蚁族”的问题进行提案?
严崎:没有。以前不知道有这种情况。其实这一块我们国家已经开始关注到了,特别是总理的报告中也提到了。
唐家岭这地方住了十万人,这里可能要拆迁了,那么这些人要住到哪个地方去?他们的房租每个人一个月就是200元左右。政府要对这些人的生存状况以必要的关注。
我觉得可以倡导由政府来出地,企业来参与修建集资房、廉租房,让价格下来,他们的居住条件才会得到改善。
记者:我觉得不仅仅是个住房的问题。“蚁族”主要的群体是大学生,收入较低,多数是外地来的,它与农民工这个群体不太一样。
严崎:其实我今年在提案中也提到关于大学生就业的问题。我建议政府要对这些人的培养结构做出调整,要有针对性。比如说地方大学就为地方经济建设培养一些实用型的人才。对于已毕业的大学生,政府可以提供补贴,来进行回笼教育,让他们更加实用,可以与企业直接进行对接培训,从而让他们实现就业。
以后办大学也应该更有针对性、职业性。现在的大学生所学的知识与现实中不太能对接得上。
大学生可到二三线城市
记者:随着现在城市化的发展,很多大学毕业生都会涌入城市,这种方法可能会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但每年数百万的大学生毕业,而就业机会相对有限。
严崎:有些学生不一定都要进入大城市,可以到二三线城市。北京不能容纳这么多的人。这个也得有个观念上的转变过程。政府可以出台一些鼓励政策。在大城市可能一些人一辈子的工作就是为了一个住房的问题。如果在二三线城市,这些问题的负担要轻很多。
记者:很多人说“蚁族”挤进大城市,抬高了房价。
严崎:这个我不去比较。
记者:你觉得“蚁族”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了?
严崎:是的,我们要引起重视。重庆也有,上海也有。我相信这个问题会逐步地得到解决。
记者:网上有报道说,你们政协委员去看了后,特别受感动,掉眼泪。
严崎:我觉得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我们是发自内心的。
记者:是不是与自己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严崎:每一个人的成功都不容易,不经历磨难哪能成功。每个人的成功背后都有很多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是从艰辛走过来的。现在社会也在关注他们。
不能等靠政府政策
记者:总理也说了,让每个人活得有尊严,你认为“蚁族”的状态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吗?
严崎:这个也是双方面的。你说每一个人不去创造财富的话,靠政府的政策去等是不行的。
记者:我觉得这些人他们不是不去工作,不是不努力。
严崎:其实每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将才和帅才是不一样的,每一个都有创业的天分。
以我所在的行业来说,也非常需要大学生。我们去年招了200多名大学生,他们的希望值都很高,有些人就提出工资必须要多少。
记者:你觉得他们要求太高了?
严崎:心态上要平和一些。他们到我的企业,我是非常欢迎的。
记者:你觉得他们要放下身段?
严崎:也不是。我以前也是国家干部,也是公务员,我是五张桌子起家的。我们企业能做到今天,很多人都说是运气好,如果没有勤奋,也是无法成功。我的希望是他们要改变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