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盈夏扇,蜀铭伴邢甌,笑向权门客,应难见道流。”唐代诗人薛能一首《夏日青龙寺寻僧》把蜀地名茶和邢窑瓷具当做化解尘世种种无名烦恼的佳品,把原本“内丘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寻常之器,提升到了移情寄思的精神世界。
陆羽《茶经》中邢瓷虽似银类雪,但色白而茶丹,邢不如越的评价,直接影响了千年来人们对邢窑瓷器的全面认识,加之近人对邢窑瓷器片面的认识,使这个曾经首开中国古代白瓷先河的名窑,成为了人们眼中只会烧大众白瓷饭碗的普通窑场。
近年来,河南、陕西等地隋代墓葬中出土了许多白瓷,尤其是1971年河南安阳北齐范粹墓出土的6件白瓷,其胎质比较细白,釉色白中泛青,可见早在唐代以前已经烧出了比较优质的白瓷。从西安唐代大明宫遗址里出土的“盈”和“翰林”字款的白瓷,都证明了邢窑在唐代的贡瓷地位。
唐代制瓷呈现出“南青北白”的布局和风貌。南方窑场秉承烧制青瓷的悠久传统,而青瓷窑场则遍布浙江、江西、江苏、四川等地。北方地区在邢窑的影响下,河北、河南、安徽等地分布了以烧制白瓷为主的窑场,其中河北内丘、临城的邢窑及其曲阳的定窑已经烧制出大量成熟精美的白瓷。
早期的白瓷将半透明状白釉施于洁白的胎体上,随着烧制窑场的不断扩大,产品数量的大量增加,白色化妆土的应用与推广,使白瓷的烧造更加普遍,形成了以烧制白瓷为主的邢窑系,唐代的白瓷才得以天下通用。
邢窑的器型多以碗、碟、盒、瓶等日用器为主,器表多光素无饰,以简洁优美的造型和晶莹润亮的釉色取胜,与其他窑口的瓷器一样,器型多源于同一时期的金银器,少数邢窑白瓷模仿了金银器的纹饰装饰方法。许多类雪似银的胎釉上积釉处微闪青绿,有玉润之感,十分美观。
唐代邢窑白瓷有精细和一般之分,精细者胎体轻薄,造型规整,釉色莹润,釉色有白中闪青,玻璃感较强和釉色乳白呈半透明状两类。胎质细白并印刻有精美的纹饰,但数量较少。而邢窑一般白瓷胎色黄白,有的通过施白色化妆土来增加瓷器的白度,造型亦较随意。如唐代邢窑花口钵,可以从残片上看到同样的器型却有不同的釉色,其一胎质细白,施釉均匀肥厚,釉层透明感很强,积釉处呈淡青绿色并有小型气泡密集,与两宋时期景德镇湖田窑白影青瓷又十分接近。其二胎质细白,施釉均匀略薄,釉层略失透,釉色乳白,积釉处微闪青色。其三胎质较黄,使釉色较暗,白中闪黄。
唐代邢窑白瓷盒器型丰富,大小不一,有的在盒盖上印刻蝴蝶纹,器径约5厘米,娇小精致的器型说明它是一件唐代妇女使用的粉盒,唯胎质灰白,受土沁较重。
唐代邢窑印花卉盒残片它告诉我们这是一件邢窑烧制仿金银器的高档产品。它整体的器型呈葵口,胎质白细,胎体轻薄,盒盖上及侧面与刻划花卉纹,施透明釉,釉色青绿,纹饰生动,十分罕见。
茶臼的出现,说明了唐代邢窑当时烧制了大量的茶具和酒具,茶臼唇外襄,外壁施白釉,流釉处闪微青,胎质细白,碗壁内敛,内壁无釉,壁上划满纵横纹线,形成了细小的网格,用于研磨茶叶,煮烹茶汤。
梅瓶自宋代以后大量出现,谓之经瓶,贮酒盛浆。唐代邢窑烧制的梅瓶,有的体型较大,应为酒具,器型也区别宋元之器,胎色白中略黄,胎质较细,外壁施半透明状白釉,有的器型被设计成四系穿带的鱼形十分美观。
唐代佛教的几度兴盛,直接反映在邢窑瓷器上。从白釉炉残片看器型规整,胎色洁白,胎质细密,外壁及口沿施满釉,胎釉结合紧密,釉色乳白,略失透。釉厚处略闪青,显示出唐代邢窑匠人认真的工作态度和高超的工艺水平。
瓷制狮子往往会被今天的研究人员当成当时社会崇佛者的信物,而唐代的瓷制狮子于宋元时期瓷制狮子不同,人们对外来物种的神秘、新奇感要强于佛祖弟子身下的坐骑。唐代正处于一个对外交流融合的大变革时代,许多文化艺术甚至食物都是从哪个时期逐渐进入到我们生活之中。从残片看,邢窑白釉瓷狮为模制,胎质细白,由于釉质的淘练不细,形成了褐斑,釉色偏灰青白。
唐代邢窑白瓷多以光素为主,少见刻划纹饰,这是两块类似瓷枕面的残片,胎质细密,胎色粉白,施釉透明感很强,釉下刻花卉纹,纹内积釉闪微青,应为唐代晚期邢窑瓷器精品。
像所有的窑场一样,碗、盘、盏为烧制数量最多的品种,唐代邢窑碗,以唇口和玉壁足为明显的时代特征。少数碗口被制成仿金银器的菱花口,相对碗壁很薄。唇口和玉璧足能使碗体更加坚实耐用,不易损坏,而菱花口碗既要求胎壁不能过厚影响美观和使用,同时也对烧制工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过对实物观察看出,唐代邢窑菱花口碗、盏等瓷器均为模制,但轻薄的胎体要求工匠必须有高超的修胎、控制窑温等技术。尤其是这些瓷器无釉处都显示出经过仔细的打磨,手摸的感觉有如明代永宣官窑瓷器胎体,不仅显示了当时工匠的制瓷态度,也显示了邢窑的普通瓷器烧造已达到了一千度以上的窑温。它使邢窑瓷器的胎体玻化程度更高,胎釉结合得更加紧密。使邢窑瓷器的坚硬耐用性居唐代所有瓷窑之冠。正因如此,唐人才有在邢、越两窑的瓷瓯中置水而击之,使之成为了当时一种特殊的乐器。
历史上的帝王可以轮换,朝代可以更替,而古代陶瓷承载着人文精神的工艺则如雨后的芳草在春风的吹拂下蓬勃的生长。品种不仅局限白釉,还有三彩、黄釉和黑褐釉瓷器。窑场也由内丘、临城影响到年代稍晚的曲阳定宣和北京龙泉务窑。今天我们在研究邢窑时,不能因为“邢不如越”和“天下通用之”就忽视了唐代邢窑的艺术成就和影响。尤其是许多唐代邢窑瓷器从胎土淘炼、制坯定型、刻纹施釉及入窑烧成后的工艺性和美观度来看,毫不逊色于唐代越窑和明清官窑瓷器。令人遗憾的是入宋以后,邢窑白瓷的领军地位却被100多公里以外的定窑白瓷所取代,以釉色牙黄为主流的定窑系白瓷以更加强烈的态势风靡大江南北数百年间,当北宋王朝预选定窑瓷器为御瓷时,嫌其口芒不堪用。令人不解的是改覆烧为正烧即可口沿无芒,但历史选择了没有。它的原因就像人们宁可放弃晶莹青白的邢窑瓷器而转向牙黄芒口的定窑瓷器一样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