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天气闷热,“淄博美陶瓷器有限公司”老旧的厂房里传来清脆、密集的敲击声,朱利民和 4个女工围着八仙桌一般大小的巨型镶金红釉瓷盘,用手指大的小铁锤敲着刻刀在瓷盘上刻画,美轮美奂的图案在他们小心翼翼的一次次敲击下一点点延展开来。
这个直径达 2.2米的镶金红釉瓷盘,将摆放在位于淄博市区的运动员接待中心,成为第二十二届省运会的一个标志性景观。这是淄博美陶第一次尝试制作直径这么大的瓷盘。
“个人工作室”救活美陶
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看到他们制作的精美而巨大的瓷盘,谁又能想到,淄博美陶是刚刚从凋敝中恢复过来的。
进入21世纪,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传统工艺品市场向好,坐落于传统陶瓷产地博山区的淄博美陶却陷入了空前危机,内外债高达 4500万元,做不出像样的东西,工艺品创作是大呼隆式的,一大群工艺师做同一样东西,东西卖不动了再做其他样式的。众多艺术家的创造性被埋没,纷纷出走。
“艺术的核心是人,要想振兴,必须先让工艺师们动起来。”美陶董事长周峰说。在美陶最难的时候,周峰被从别的企业调了过来。周峰根据美陶的特点,开始推行“工作室制”,将公司的厂房、设备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出租,鼓励有手艺、有名气的工艺美术师创办个人工作室。
虽然美陶从外面看去依然破旧零乱,内里却建起了一个个精致而有生气的工作室。整个企业运转起来,员工收入回升,企业的债务也慢慢地减少了。
现在淄博美陶的大院里,成型的工作室有26个,不仅有美陶的工艺美术师,还有工艺学校毕业的学生合伙在这里租房子建工作室。爬上老旧的楼梯,钻进黑乎乎的楼房,看到的是形态各异、造型优美的一组组瓷器在架子上、在工艺师的手中闪着光亮。给人感觉整个美陶厂区就像一块又黑又大的树桩,上面长出许多鲜亮的蘑菇。
参与大瓷盘制作的谷有为,他的工作室就是一个小型陶瓷厂,其中的窑炉可以烧出直径 1 米的瓷盘;杨玉生工作室制作的陶俑憨态可掬,是陶瓷市场上抢手货,而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创作,为了思考一个新的仕女形象,他常常整夜整夜不合眼,这让整天憋在屋里的杨玉生瘦成了长条,一双眼睛好像随时都能瞪出眼眶 。黄心永的工作室有两间大屋,由于常年潜心创作,才四十来岁的他已是须发皆白。2008年,他作为淄博美陶方的主创,为北京奥运会标志性城市雕塑“民族和谐阙”设计制作了1万多块带壁画的瓷板……
模具制作、造型设计、喷釉烧制……各个工作室都有自己的绝活,从造型可爱的卡通形象到古色古香的仿古瓷瓶,从批量生产的瓷器器皿到一种造型图案只做单件的大型瓷器摆件。这些工作室一年能做出多少种新产品就连周峰也算不过来。
要干就干“大活”
“个人工作室”让美陶的资产和人员运转起来,待企业元气渐渐恢复,美陶开始集中力量干“大活”,重振声誉。“小物件都放给工作室了,美陶要干就干大活!”周峰说,做标志性的大瓷器可以提升企业的知名度,提升陶瓷的知名度,可以吸引、培养有才华的艺术家。如果说“工作室制”让企业“活”了起来,那么烧制大型瓷器就能让企业“强”起来。
2008年,淄博美陶的工艺师参与完成了北京奥运会标志性雕塑、21米高的“民族和谐阙”的瓷瓦设计、烧制与垒砌工程。2009年,周峰请美陶原来的副厂长周尔祥设计建造了一个3米内径的窑炉,他们开始制作大尺寸装饰用的瓷碗瓷盘。而这些大家伙的制作,让美陶的艺术家们面临诸多挑战。
“现在只有景德镇可以生产直径 2米的盘。”周峰说,烧制大尺寸的瓷盘瓷碗,泥料的收缩率是个关键问题,一盘泥料的收缩率是7%-12% ,朱利民他们经过100多次试验,调出的泥料收缩降到了2% 以内。烧制时长上他们也进行了多次试验,从最初的16小时,到后来的72小时,再到现在的36小时。
在制作大瓷盘的同时,朱利民还要到制作陶瓷大花钵的小组那儿看看。目前,他们制作1.5米直径的陶瓷花钵已经成形,第一批内蒙古市场50件的订单快要完成了。当然,真正让他牵挂、兴奋的还是镶金红釉大盘。
红釉瓷盘要烧两遍,素胚烧一次 ,包浆后再烧一次。2.2米直径的瓷盘经过两次 1200多度的高温烧制后,要保持形态规整、无明显裂痕,难度可想而知,从今年正月初七开始,他们先后烧制了7个试验性的大瓷盘。有的开裂,有的变形。直到第八个瓷盘烧制成功。
在大瓷盘上刻瓷则是一个需要相当技术和耐心的活,掌握力道十分关键,劲用小了刻不出来,用大了会震坏瓷器,基本上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工来干这个活。红釉大盘采用的是淄博出土的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锉金银盘的图案,有龙、凤、如意等多种形象抽象变形后交织在一起,纷繁华丽,整个瓷盘有4名女工外加上朱利民刻了十天才完成。之后还要再用数日在上面贴上价值近万元的金箔。
工艺大师的积极性
光看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人们很容易把他们想象成长发飘逸、衣着光鲜的形象,然而当看到这唯美瓷器的制作者时,你会再次领略“真实”这位高超导演“恶搞”的黑色幽默。
烧制红釉大瓷盘的厂房是美陶年岁最长的厂房,建于1953年,来到厂房中间的一片空地,就可以看到烧制大瓷盘的工艺美术大师们,他们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穿一件老头汗衫或者干脆光着膀子,短裤和裸露的皮肤是星星点点的泥浆、颜料,脚上拖着一双拖鞋,蹲在地上 ,用毛巾使劲擦擦脸上的汗,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作品,生怕有什么缺憾留在上面。
他们不仅是有追求、有才能的人,也是有个性、有故事的人。
朱利民很早就从美陶辞职,自己租了地方搞创作卖瓷器,周峰在2007年请回他担任重大项目的主创和艺术总监。回归美陶之前,他曾独自徒步深入青藏高原搞创作,倒在旅途中,幸得一群外国探险者相救才拣了条命回来。回到美陶后,他成了一名心甘情愿的“苦力”,在大瓷盘的制作过程中,朱利民一直是最勤快、最忙碌的人,大大小小的环节他都不落下。朱利民说,其实他原来自己搞创作挺轻松但不过瘾,回来不图赚多少钱,是想干几个像样的大活儿。
参与大瓷盘制作的老艺人王立祥经历更富于戏剧性,他曾是美陶的老人,也曾有过辉煌经历,1978年,他参与绘制的《竹鸡图》作为国礼赠送给美国参众两院。在美陶陷入低谷时,王立祥自立门户建了个小窑炉,后来因出口生意失败赔尽家底,最惨淡的时候老王弄了个大铁桶制成烤炉,要推着出去卖烤地瓜。周峰听说后,把老王请回了美陶。老王又有了能画画能做瓷器的地方,今年 8月,他刚刚被评为山东省艺术大师,有了些实至名归的意思。
8月24日,周峰和朱利民在电话里告诉记者,他们的红釉镶金瓷盘已经完成制作,26 日便可以摆放到位,在公众面前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