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墓出土的青瓷罐
范粹墓出土的白瓷
引子
1949年前,殷墟15次考古发掘,共发掘隋唐墓175座,出土不少隋唐瓷器。
在殷墟的阴影下,相州窑比鸿毛都轻。
这批瓷器,至今无人研究,无人整理,至少无人公开发表考古报告。
1949年后,安阳至少发掘北朝、隋唐墓175座以上,同样出土了不少瓷器。
最初,人们追问:这些精美的瓷器到底是哪个窑口的产品?如果产自安阳,窑址究竟又在何方?
在安阳桥畔,考古工作者在1974年、2006年、2008年,也曾就同一个瓷窑遗址前后进行过3次抢救性发掘。
掌握了一点儿资料,初步判断该瓷窑遗址是相州窑遗址;安阳附近北朝、隋、唐古墓所出瓷器,大都应该是相州窑的产品。
但是,相州窑依然比鸿毛还轻。
先是被压在安阳电池厂下。
安阳电池厂倒闭,土地出让,房地产商开发楼盘,相州窑又被压在钢筋水泥浇筑的超高层建筑下。
都晓得安阳电池厂下埋着相州窑。
但是,相州窑不是国保、不是省保、不是市保甚至不是区保(县保)。
房地产商把地面都硬化了,把大坑都挖了。
挖出不少瓷片,乃至比较完整的瓷器。
甚至工地旁的街区,都在叫卖“新鲜出炉的相州窑”。
不知道到底挖出了多少,不晓得多少流进了民间收藏者的手里。时至今日,至少在安阳的古玩市场、至少在某些收藏家的手里,还是非常容易见到甚至买到的。
当全安阳城几乎都晓得扒出来了一个相州窑时,考古工作者终于进场,启动抢救性发掘。
在利益的驱动下,相州窑比鸿毛都轻。
在一座古代瓷窑上,建起一座座超高层建筑,相州窑只能如鸿毛一般,飘然升天。
相州窑,生得比泰山都重,死得比鸿毛都轻……
曾经,纪年确切的最早白瓷在范粹墓
范粹,史书无传。
相州窑一如范粹,亦不见文献记载。
范粹墓出土的白瓷,是中国陶瓷史上有明确纪年的、时代最早的白瓷。
墓志云:范粹“以武平六年四月廿日薨于邺都之天宫坊。春秋廿有七。以五月一日迁厝于豹祠(西门豹祠)之西南十有五里”。
由此可以断定:中国白瓷之诞生,至迟在北齐武平六年(575年)之前。
以“薨”陈述一位27岁(按现在的说法,也许还不满26岁)青年的辞世,以致《墓志铭》控诉“昊天不吊(苍天不怜悯保佑)”,“歼我良人,如何不淑”云云,这位史书无传的青年在北齐一朝的非同凡响,就此已可窥一斑。
《墓志》说范粹“资灵川岳,禀气辰昂。方逞龙骨,已振凤毛。爰自千里,超拟三事。将许比德钟繇,伦功邓禹,共羊祜以连镳,与卫清(卫青)而并鹜”,也许并非虚妄之辞;对照《墓铭》再说“承□建国,在社笙茅。雄图謇謇,德音昭昭。公侯载诞,神仪允穆。节比贞松,才侔劲竹”,青年范粹已然成为北齐末年的精神领袖。
而《墓铭》“埏门(墓门)忽掩,何日言归”戛然作结,也确乎反映了一个时代对英雄的声声呼唤。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范粹在北齐、北周“大决战”前夜,不幸辞世。
两年之后,北齐灭亡。
再过4年,杨坚代周自立,隋朝建立。
倘若“方逞龙骨,已振凤毛”的范粹有幸与杨坚相逢,至少范粹不至于落得个史书无传吧。
范粹,北齐“边城郡边城县(今河南光山县)人”,“齐故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新除东雍州辞世太傅卿”,以27岁的年龄,位列三公,已然走上北齐政权的中心……
上天,把天下留给了杨坚,将白瓷留给了范粹,“厝于豹祠”。
一个“厝”字,说明只是“浅埋以待迁葬”。一位王朝顶级人物在11天内草草下葬,关乎北方统一的血雨腥风的北周、北齐大决战,显然已经迫在眉睫。
中国陶瓷史应该感谢如此一“厝”。
这么一“厝”,战争过后,范粹墓也许已经了然无痕。
不然的话,恐怕早就毁于盗墓贼之手了。
正是这么一“厝”一浅埋,刚好给范粹墓在1971年横空出世埋下了伏笔。
河南省博物馆撰写的《河南安阳北齐范粹墓发掘简报》云:“范粹墓位于安阳县城西北三十华里的洪河屯村,墓地在村西北约半华里处,北临漳河,南近恒水,东北距‘西门豹祠’十五华里。1971年春,当地群众进行农田基本建设时,在距地表3米处发现大量灰色带绳纹的封门小砖,并露出土洞墓室。为了保护文物,该村大队革委会和贫下中农除立即报告安阳地、县文化主管部门处理外,并将已掘出的部分文物妥为保存。我馆闻讯后,于1971年5月派人前往清理……”
谢天谢地谢人。
尽管“革委会与贫下中农”了,甚至该文还说“高欢(北齐神武皇帝)、范粹等封建统治者,生前残酷剥削人民,死后妄图继续享受,其罪行罄竹难书。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历来只有地主有文化,农民没有文化。可是地主的文化是由农民造成的,因为造成地主文化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从农民身上掠取的血汗’。范粹墓出土的每一件随葬品,无不浸透着各族人民的鲜血,仅就墓中出土的器物来看,就不知当时耗费了多少人民的血汗”。
但是,如果不是此时而是彼时发现范粹墓,遭遇洗劫,似乎在所难免。
给我们一个中国白瓷最早确切纪年的范粹,还是挨骂了。
挨骂,就挨骂吧。
倘若有什么不快,那就让风吹散吧。
而今,纪年确切的最早白瓷在曹操墓
范粹墓出土随葬器物77件,除墓志与两个常平五铢钱外,其余75件都是陶器、瓷器。除13件瓷器外,其余62件都是陶器。
除仪仗俑10件、侍从俑21件、武士俑2件、骑马俑1件等外,还有家畜家禽、陶仓陶磨:陶牛1件、陶母子猪1件、陶猪1件、陶鸡1件、陶骆驼1件、陶仓1件、陶磨1件、陶井栏1件、陶灶1件等。
范粹墓与曹操墓为邻,相距不到5公里。
在朝廷,范粹与曹操都是公侯级的高官。
范粹不但“养猪”,还“养鸡”、“养牛”、“养母猪”——陶母子猪,“作躺卧哺乳状”。
都是公侯级的高官,范粹“家畜家禽”成群,没人质疑。
曹操墓出了个“陶猪圈”,媒体与某些所谓的专家就大做文章:《“曹操墓”居然挖出陶猪圈,曹操生前还养猪?》。
难道只有生前养猪,死后才能养猪?
死曹操缘何不能养猪?
难道死曹操想吃点儿猪肉,还非得弄个大活人给他送去不成?
还有,范粹“以五月一日迁厝于豹祠(西门豹祠)之西南十有五里”,拿西门豹祠作为范粹墓的定位坐标点,无人质疑。
而与曹操墓、范粹墓为邻的“赵太仆卿”鲁潜墓,以魏武帝陵作为定位坐标点,就是造假,就是造假者为了“按图索骥”锁定曹操墓位置:“后文缀以关于‘魏武帝陵’坐标的详细描述,这是在给鲁潜写墓志,还是在给曹操墓指路?”
220年曹操下葬、345年鲁潜下葬、575年范粹下葬,多看到点儿三者之间的相似与赓续,也许就能真的研究曹操墓的真假了。
还有,曹操墓出土了3件青瓷罐,均为四系,分三型。A型:胎质粗糙,色偏红;釉色偏白,有玻璃质感,较薄,施半釉。B型:胎体细腻,白色;青釉泛黄,施半釉,釉层薄而不均……
既然A 型四系罐“釉色偏白,有玻璃质感”,说其为有确切纪年的最早白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所谓白瓷,就是从烧制青瓷中偶然发现的。也许只是所在窑位等的不同,才有了一生二,青瓷分野而为青瓷、白瓷。
既然已经釉色偏白,为何还非得称其为青瓷,而不能视之为白瓷?
关乎老陶瓷釉色,向来是一笔糊涂账。
你要是相信自己眼睛的话,往往就落得个没“学问”;闭着眼说个“青瓷”“原始青瓷”什么的,往往就能混个“爷”。
曹操所筑铜雀台的瓦,向来被视为“秦砖汉瓦”的巅峰之作。
陶瓦,已经玩得烂熟,弄出了点儿青瓷、白瓷,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瓷”字,出现在东汉,从瓦,从次,次亦声。
就某种意义而言,瓷,也是“瓦”的一种“次”第展开,一种新的物质形态。
东汉末年到隋朝建立,是中国陶瓷史上由陶到瓷的伟大转折时期,更是一个承前启后的伟大的陶瓷时代。
也就在这一时期,漳河之畔,先后迎来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等6个王朝在此建都126年,豫北冀南也因此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富庶繁盛的所在。
正因于此,相州窑才在机缘机会中,担当起了时代赋予的使命。
而今,一座承前启后的伟大的瓷窑遗址,承托的却是一幢幢超高层建筑……
沉重,就沉重吧。
倘若有什么憋屈,那就让风吹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