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坚认为鉴赏青铜器就如同进行了一次畅快的精神按摩。
即使是最普通的中国人,对青铜器大概也能说出自己耳熟能详的几个名字来,例如司母戊大方鼎、四羊方尊、毛公鼎等。但当进入珠江之畔广州星河湾的青铜器藏家虞坚充满古典韵味的住宅中,亲手把玩馆藏级的青铜器时,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经历3,000多年岁月沉淀后的沧桑之美。
虞坚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名热情谦逊的儒商。他父亲曾是古建筑设计师,对古代建筑艺术及书画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受家庭影响,他自幼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有着向往与珍惜。在以会稽铜镜名闻天下的绍兴成长,饱受吴越文化熏陶,虞坚自幼就爱上青铜器那浑厚凝重的内蕴之美。这段经历也影响了他的收藏取向,令他刚年过四十便已成为青铜器收藏大家。
大学毕业后,虞坚很快就开始在全球知名贸易公司美商智迈企业有限公司(Atico)工作。由于工作需要,他每年都要去美国出差,当时是90年代初,中国收藏热尚未大幅兴起,他借工作之便,经常会在世界各地参观当地的公立或私立的博物馆。2009年虞坚出国定居,2002年他创立了自己的国际贸易公司Newclassic,开始接触到世界各地的顶级藏家以及艺术品拍卖行,从此他成为国际几个顶级拍卖行的VIP客户。
虞坚在国内收藏界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海外的青铜器收藏市场上却是后起之秀。从2000年开始收藏青铜器至今,他的藏品包括战国早期青铜错金银饕餮纹铺首、西周早期填漆蝉纹大鼎、西周早期卷体夔龙纹簋、战国王侯剑、隋代灵山孕宝团花纹镜等近20件精品。
其中战国错金银饕餮纹铺首曾是二战前法国最大的古董商万聂科(Wannieck)家族的藏品,目前世界上类似规格、器形、纹饰的藏品除同期的异人睚眦纹错金银铺首外仅现此一对,为珍宝级的孤品。西周蝉纹大鼎则是民国大藏家仇炎之的旧藏,随后又被与张伯驹、张大千齐名的“20世纪字画收藏六大家”王己迁收藏,虞坚因这件重要藏品奠定了在海外青铜器收藏家中的地位。西周涡身夔龙纹簋则是2004年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所得,当时苏富比的专家团考证该簋出土时间不晚于明代,与故宫另一件卷体夔龙纹簋无论器形、纹饰、尺寸、皮壳包浆几乎如出一辙,极有可能是原藏于清宫旧藏一对中的其中一只。
而在收藏青铜器之前,虞坚的藏品主要是明清瓷器。他曾经在海外的拍卖会上拍到了元代龙泉窑青釉玉壶春瓶、康熙甲辰年五彩“郑虔献宝”图凤尾尊、“雍正御制”粉彩福禄寿图碗等50多件精品。
在说到他最得意的藏品战国早期青铜错金饕餮纹铺首时,虞坚难抑兴奋之情。2009年他偶然与一位法国顶级的私人博物馆主提到,自己想找些不一样的青铜器,因为目前收藏的主要是礼器和铜镜之类的藏品。没想到当时就发现了这对赫然陈列于艺术馆最中央位置的战国早期错金银铺首,有趣的是这对神品铺首由名家递藏转辗近一个世纪,由此私人博物馆展出才仅仅第四天。
虞坚回忆:“当时我一见到它就完全被震撼了,品相保存这么完好、工艺如此精湛,而且是我首次发现的错金银技术大面积的运用在器形复杂立体的镂雕青铜器中,当时就决定即使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这对铺首成为他收藏生涯中最大的一笔单件投资,当时几乎耗尽他所有流动资金。但是两年后来看,他却无比庆幸把握住了这一次机会,因为错过了这种稀缺性的艺术品也许会终身遗憾。
这对铺首之所以稀缺,首先是从工艺上看应为战国天子专用器,从造型风格分析极可能为晋国著名的国君重耳的王妃寝宫遗物,后来陪葬入土。即使是当年举世震惊的曾侯乙墓出土青铜器,最高级别的也只是出现了镏金工艺,因为当时曾侯乙只是诸侯王级别,规格所限无法用到错金银的工艺。其次规格高达30厘米,是至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尺寸的天子寝宫专用的错金银大门铺首。最后是传承有序,自1923年在山西浑源李峪出土后就被法国古董商万聂科购回法国, 家族递藏直至上世纪70年代转藏于欧洲名流贵族最后入藏法国私人博物馆,机缘巧合被虞坚获得。
与其一同出土的其他40余件李峪青铜器,目前现于上海博物馆馆藏11件,台北故宫博物院3件,法国吉美博物馆15件(万聂科捐赠),美国5件,其余欧美私人珍藏的极其罕见。近期他将这件藏品带回国与藏友交流时,上海博物馆的馆员就对这件艺术品大加赞赏。
2009 年对于虞坚来说是个好年份,由于金融海啸影响,许多欧洲的私人博物馆经营上出现周转困难,许多在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藏品开始流出。例如2009年初,纽约佳士得春拍举行了美国收藏家赛克勒的私人博物馆(Arthur Sacker Museum)青铜器专场拍卖,虞坚购得了三件青铜器:西周早期带盖凤纹夔纹鼎、西汉青铜带彩绘朱雀纹盖妆奁、战国晚期嵌金绿松石王侯剑。但到了2009年秋拍的赛克勒专场平均成交价格已陡然上升了3倍以上,到了2010年春拍赛克勒藏品的市场价格已经比2009年春拍上涨了10倍,而今年青铜器标准器的市场价又涨了两倍。
资料显示,2009年纽约佳士得秋拍,赛克勒的藏品专场中,西周早期的夔纹簋成交价拍至36.25万美元,为起拍价的18倍。2010年秋拍该公司推出近十年来首个中国青铜器专场思源堂旧藏专拍,总成交价达到了2,075.1万美元(约14,083.71万人民币),98件成交品中24件价格超过了百万元人民币,其中4件价超千万元人民币,将中国青铜器在欧美拍卖市场上的成交价格拉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而到了今年3月份结束的纽约春拍中,一件20公分高的西周小鼎成交价高达66.25万美元,高出估价的65倍,中国青铜器的价值回归至此正式拉开序幕。
青铜错金银饕餮纹铺首。
虞坚认为,艺术品市场固然是一个价值市场,但是由于其难以量化的特殊性和缺少同类相比可能的唯一性导致了艺术品的市场价值评估具有很大的偶然成分。虞坚的收藏理念,就是在自己资金实力的最大范围内,寻找品相完好、具备独特性、稀缺性的藏品,绝不能犹豫,否则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相比近年来屡创天价的中国瓷器与书画艺术品市场,青铜器的成交价并不算太高,虞坚认为,这主要是由于中国的文物部门只允许流传有序和海外回流的青铜器在国内收藏品市场出现,国内青铜器收藏市场整体水平并不是很高,导致国内收藏界对青铜器的认识不足。
但其实中国青铜器从它诞生之日起,就已经确立了它象征王权的特性。历朝历代的收藏家无不是君主或者名噪一时的显贵。中国最早的青铜器收藏家宋徽宗就曾建设了世界上最早的一座青铜器博物馆宣和殿,并从金石文中得到启发自创瘦金体。
在如今的全民收藏热下,中国青铜器的价值会逐渐回归。而其雄浑的造型、华丽的纹饰、精良的铸造以及高深的创意,在3,000年前就达到了世界青铜浇铸工艺的顶峰,许多特殊工艺如错金银等至今无法超越,可谓大器早成。百川归海,因了这种极致而厚重的艺术之美,世界上众多顶级收藏家晚年的收藏方向都会转向青铜器,例如戴润斋、仇炎之等等。虞坚坚信这种艺术品未来肯定会拥有巨大的升值空间。
早年虞坚收藏青铜器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苏富比及佳士得的春秋大拍“淘宝”。但是自从金融海啸后,中国的私人财团将艺术品市场视为投资炒作的“蓝海”,导致许多拍品的价格大幅飙涨,如今虞坚已经将收藏的途径转向欧洲的私人博物馆。
虞坚透露,与国内公有博物馆占垄断地位、藏品从不外流不同,国外的私人博物馆大多会采用市场经济的方式比如藏品周转、贷款经营去运作,而且国外的遗产税高达50%,间接鼓励了藏品流通,因此在拍卖场价格虚高的情况下,私人博物馆不失为一个“淘宝”的好去处。
虞坚还透露了一个鉴别青铜器的小诀窍:在高倍放大镜下,真正的古铜锈是天然生长的矿物结晶,像潮汐一样层层复合生长,而且七彩分明,有的甚至乍看如镶嵌着宝石的山脉,任何用现代方式伪造的铜锈都无法复制出这种特质。鉴别任何一件青铜器,要从器型、铭文、纹饰、锈色、范铸逻辑、重量、辨音等方方面面作全面考量。青铜器的鉴真辨伪能力需要长期的实践训练,绝无速成之法。由一个正规的渠道开始收藏是一切收藏的最首要的方向。
古董面前,人人皆是过客,虞坚对于藏品短期升值幅度并不太在意,他把收藏青铜器比做品苦丁茶,需要时间渐入佳境。初期可能会不太适应它威严、神秘的风格对心灵上带来的威压感,但是当自己“入定”沉醉于其沧桑之美后,就会品味到其中内蕴的肃穆、昂扬、悲壮、雄浑的意味。这种美感享受就如一次畅快的“精神按摩”,让人无法自拔,从此看其他品类的收藏品,都会觉得缺乏一份凝重与力量的崇高感。
采访结束后,虞坚微笑说:“上古舜帝号有虞氏,我的姓氏就是自他而来。有时我在把玩青铜器时会想,也许在青铜时代这个鼎器就曾是我祖先用过的,青铜器跨越时空,能让人发思古之幽情,恰是趣味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