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讨论陶瓷艺术,在今天,基本上仍旧绕不开“传统”与“现代”这两个词组。传统与现代,在陶瓷艺术中,被人为地对立成一组反义词。在中国,陶瓷艺术很长时间以来,都被作为民俗文化,限定在工艺美术的狭小框架内,用技艺的传承,当作艺术的发展。这让陶瓷艺术,蒙上了一层非常厚的历史的尘埃,无法打开自由表达的视野。一谈到自由表达,仿佛就离陶瓷传统法度很远了,就是不懂陶瓷的乱搞。
因而,在景德镇,坚守几百年留传下来的画花瓶,被当作坚守传统的典范。这里面实际上是一个政治经济学问题,而非美学问题或者文化问题,虽然绝大多数坚守所谓“传统”的陶瓷艺术从业者,都把这个问题上升到文化的高度,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说清楚他们坚守的“传统”,传的是什么?统的又是什么?传的是谁的道统?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陶瓷文化始终伴随着文明的进步与转变。这么宏大的历史之中,到底什么才是我们应该坚守的传统呢?至少,肯定不是几组纹饰,几个翻来覆去不变的福寿民俗的象征。真正的文化的传统,其实是一种方法,对待天地人事物的方法与态度。这是无论表达形式如何变化,态度与方法论始终如一。
那么,陶瓷艺术,只要坚持对待天地人事物的方法与态度的不变,任何形式的表现都是中华文明的传统。崔迪的这一组装置作品《逐》,正是构建在传统陶瓷艺术的技艺传承与法度的基础上的,全新的表达形式。八百多根高白瓷泥制作的仿生形态,每一根都极其考究地运用了陶瓷材料的工艺特性,将瓷性之美与泥性之自由,表达得淋漓尽致。但如果仅仅停留在这样的表达上,就落入了俗套。
崔迪将工艺的表达仅仅当作整件作品的一个基本语感,而艺术家想说的问题,并没有满足于对语感的表达。好比一部小说,语感与最终要讲述的事件,并不是一回事。装置作品《逐》,表达的是关于泥土与陶瓷的精神关系,一种从无到有的缘起关系,从而衍射出人类文化的异形同构关系,以及文化变异、交互影响与蔓延的异形同构的特征。从陶瓷工艺的语感出发,充分利用语感的表现力,讲述一个更为宏大的题目,这让崔迪迅速脱离陶瓷工艺美术的泥潭,向严肃艺术家方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