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文化交流源远流长,远在上古的绳纹土器时代,中国的陶器文化就经朝鲜传入日本列岛。随后,陶瓷技术也以各种渠道不断传入日本,使日本从纯粹的手工制作进入了采用辘轳制作须惠器(釉陶器)的时代。到了奈良时期,日本又经历了模仿中国唐三彩,制造奈良三彩的尝试。之后,一些带有中国风格和日本本土风格的古陶器相继产生,但日本仍未摆脱陶器时代。13世纪初期,日本开始进入了学习和模仿中国瓷器的阶段。从此,这种带有涉猎、摄取、尝试等不同目的的仿制和学习活动一直延续到20世纪初期。由于仿制目的的不同,日本仿制中国的瓷器又分为两种:第一,以吸收中国优秀文化为目的的模拟仿制;第二,以牟利为目的的造假作伪。到目前为止,带有上述风格的瓷器常见于日本及其他国家的公私藏品中。
一、吸收中国文化的仿制品
日本吸收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有时体现的是全盘吸收,有时则是部分地将中国文化韵味融入到日本民族的文化艺术中去,使之以一种和谐自然的方式体现出来。作为陶瓷文化的输入日本,也毫不例外地体现了上述两种因素。由于技术传承性质的不同,这种吸收文化的过程又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期即从弥生时代到17世纪以前,中国陶瓷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自然科学方面,如辘轳的使用、拉坯成型到入窑烧制等全部过程。17世纪以后则侧重社会科学方面,即装饰艺术和题材等方面的移植。
如前所述,中日两国陶器文化的传承自弥生时代就已经开始,而瓷器文化的影响则在稍晚的时期才出现。有人认为,远在弥生时代的须惠器,就已在造型和釉色等方面留下了中国原始青瓷的影子,但真正能从器物本身反映出中国陶瓷文化影响痕迹的,是日本制作的模仿唐三彩的奈良三彩。在奈良时期,受这种文化心理的趋使,日本人还仿制了许多中国的青瓷,一部分还刻有相同的暗花,常见的器型有罐、瓶、壶和碗等。主要供居住京都皇室和贵族作为中国陶瓷的代用品使用。
以礼品和贸易形式输送中国瓷器到日本,其数量毕竟是有限的,远远满足不了日本社会的需求。来华学习瓷艺,创造具有日本民族风格的瓷器,供本民族使用,是日本一代又一代陶工的梦想,代表人物是加藤四郎和五良太甫。其中的加藤四郎,曾在镰仓时代初期,来到中国浙江天目山(一说是福建)学习制做黑釉瓷器的技术,回国以后,仿制了很多黑釉瓷器,日本陶瓷界称之为“濑户天目”。到了14世纪,濑户烧已成为得心应手的仿制窑了。五良太甫是于明万历时期来到中国学习制瓷技术的,带有“五良太甫祥瑞造”款识的青花瓷器,即是其来华学艺后融合了中日两种文化韵味而创造出来的日本民间生活用品。在日本模仿中国瓷器艺术这一行为中,尚有许多事例,只是未留下任何记载。但是,他们对中国古老文化的传播,并使之植根于日本社会的土壤中,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同时他们的作品也使我们对一些富含华夏风采的日本瓷器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总之,上述日本仿制的中国瓷器,或是完全吸收,如仿建阳窑的濑户天目瓷;或是部分摄取,如用日本本土的造型,饰以中国瓷器的纹饰等,但都是以学习中国先进的制陶经验及吸收中国文化韵味为目的而进行模拟仿制的。这种文化行为具有极大的承接能力,直至现在,吸收中国古瓷造型、装饰的尝试和模拟活动在日本部分地区仍然存在。
二、具有牟利性质的造假作伪。
中国瓷器一经以贸易和礼品形式传入日本后,立刻引起了日本各阶层的珍爱。收藏中国瓷器,也是日本一些民众聚敛财富的重要手段,中国瓷器的价值也随之增长。因此带有商品性质的仿制品开始充斥日本瓷器市场。尤其是17世纪后期,日本仿制中国瓷器的风气愈演愈烈。从目前的传世物来看,其所仿制传世品的范围,上自宋代的龙泉、黑釉瓷,下自明代五彩、青花及德化窑瓷器。其中带有欺骗性的作伪手法着实令人震惊,为了达到目的,诱使购买者的信任,他们往往在日本本土烧制这类器物,然后经商人带来中国,在中国本土定做适合盒、罐、盘、碗等小件器物的锦盒,然后饰以中国式的包装,并在封面书以“中国龙泉”、“万历五彩”、“明代德化白瓷”等标签,几经反复以后,重新带回日本,并以中国瓷器的面目被日本各界广泛收藏和珍视。至今为止,这些器物中的一部分,仍然被日本收藏界视为“唐物”而买卖、珍藏。
从上述事实得知,以吸收中国先进文化为目的的模拟仿制的瓷器,促进了中国瓷器文化的传播,为中日文化的交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相反以牟利性质的作伪活动,带来了诸多的社会问题。至今为止,该类瓷器的鉴定仍然困扰着许多收藏家和爱好者。辽宁省现庋藏数件这种类型的日本仿古器,其中仿制的对象有唐代的三彩器,宋代的龙泉,明代五彩、青花、建窑白瓷。现简要介绍一下他们的特征,以及和中国瓷器的细微区别:
1、仿龙泉类瓷器:龙泉瓷器是中国浙江地区的主要烧瓷品种,尤其是南宋时期,陶工们创造性的烧制了粉青、梅子青釉瓷器,釉色温润如玉,含蓄雅致,一直被日本收藏界奉为珍宝。所以该类瓷器的仿品在日本比比皆是。由于原料、陶工技术上的差异,日本仿的龙泉瓷器带有明显的地域特征。首先,在胎土上,日本仿的胎土过于细腻,胎色洁白。其坚致程度几近明清瓷器的胎土。烧成温度也远远高于中国南宋时期的龙泉瓷器,用手轻扣胎土,发声清脆悦耳,似金属的声音。其次,在造型上过于规整,日本仿龙泉瓷器的时间大多在17世纪,这时的成型技术已很先进,所以器物的口沿、圈足及其余地方的细部处理都较精细,尤其是足部处理,日本仿的器物底足过于尖薄,露胎处所呈现的酱黄色是经人工涂抹而成,不似自然烧成的颜色色阶过渡和谐统一。最后是釉色上的差异,日本仿龙泉制品与中国宋时期龙泉瓷器温润厚密的釉质相比,稍显轻薄,且过于光亮匀净。
2、仿五彩类瓷器:中国五彩瓷器以嘉靖、万历时期最具典型性。为了满足日本民众的尚古心理,嘉、万时期又生产了适合日本民族审美习惯的外销瓷,其浓艳的色调,繁密的纹饰,深深吸引了日本社会。他们的共同特征是,胎体厚重粗松,器身多有变形,不太规整。绘画风格繁缛,彩色对比强烈。由于勾勒填彩的技法稍显草率,彩料常常溢出边线,纹饰显得模糊含混。这类瓷器的日本仿品,由于作伪者不同的动机和手法,也呈现出复杂的社会面貌。有的是完全的仿制;有的本身则是带有典型的日本风格,却伪以中国嘉靖、万历时期的款识。因与景德镇瓷器的烧造温度不同,日本仿的瓷器胎体玲珑,胎质瓷化成度较高,玻璃质感强,迎光透视胎体透亮。纹饰绘制过于纤细,尤其是龙纹的画法,从日本仿万历龙纹尊的纹饰上就能看出区别。龙身蜷曲粗短,缺乏神气。除仿嘉、万时期的五彩瓷器以外,一些工匠还仿制明成化年间的五彩器,如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的两件日本仿成化时期的五彩花鸟纹盘,均制作于十七世纪,敞口、浅弧壁、圈足、平底。器身的黄、绿、红等釉色绘饰花鸟纹,底青花书“大明成化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和成化真器相比,这两件器物,色调过于柔和,款识青料呈色蓝中泛黑,书写笔划较为粗重,排列稀疏,不似真款,以圆润的中锋运笔,苍劲有力。
3、日本所仿的青花器以罐、瓶、盘、碗等常见,模仿的对象也以嘉万时期为主。青花色调柔和,不似嘉、万时期的色泽,或蓝中泛紫;或晕散灰暗。器物胎体处理干净平整,没有明显的对按痕迹。画笔纤细,具有不可掩饰的日本工艺
风格。所仿万历款识,几乎可以乱真,但内涵日本书道风韵,青花色泽较为鲜亮和浓艳。
综上所述,日本模仿中国瓷器之风已经延续了几个世纪,其后果一方面促进了中日文化的交流,另一方面也或多或少地带来了负面影响。日本仿制的中国瓷器,尽管不能作为国内学者鉴定的主要目标,但正确认识其本来面目,对于我们更好地了解中日两国瓷器文化的内涵是大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