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图
九九重阳,事亲敬老。一切有关孝的故事如同秋水之澈渐次清晰。
正好客厅阳台上挂着一帧早已过季的二十四孝图挂历,图文并茂。原本想以此故事说与后辈,益其孝心。却不料儿子出语惊人:“大冬天王祥裸身卧在河上融冰求鲤,冻不死才怪了,这样有违自然的事,你信吗?郭巨为赡养父母,竟要埋掉亲生儿子,真是有悖人伦,如此犯法之举,你学吗……”儿子的诘问让我一时语塞,可细细想想,话虽偏颇却有几分道理。
的确,二十四孝故事中真有一些极端之述,有的违反自然,有的有悖人伦,还有的不合科学。用上千年的如此故事去教育儿子,他不说古人胡编也许算是文雅了。“传说归传说,道理归道理”,我欲以此言说服儿子,话刚到嘴边便自知理由苍白。踌躇间我悻悻然把挂历收起,目光却又落在写字台上的一个青花笔筒上,画片与挂历同一题材,我的心境却少了几许纠结。何也?
5年前的一个暮春,在全国文物古玩交流会的展台前,我遇上了这个笔筒。时有几人上手观看,在讨价还价不成之后又不舍地放回。旋即我拿起仔细端详。这笔筒高19厘米,径12厘米,釉面白洁光润,清亮纯净,上下分饰两道暗刻图案边饰。主题纹样为人物故事青花通景画片:倚墙芭蕉、洞石梅花的庭院中,一位官人模样的男子双膝跪地,二目送出虔诚,双手持拐杖做上举状。而开轩阔屋,锦屏玉柱的高堂上,有一老妇端坐桌前,脸上含满慈情,伸出右手欲接男子递上的拐杖。二人身着锦衣,凝目相对。细腻的笔触,传神的画意,传递出一幅柔情迢递、人瑞祥和之象。此图描绘的是《二十四孝》中弃官拜母之事。
《二十四孝》讲述的是感天动地、人惊神泣的24则孝行故事,传为元代人郭居敬编录。中有帝王如舜、文人如黄庭坚、官吏如包拯、百姓如董永等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物。
《弃官拜母》说的是宋代天长人朱寿昌,7岁时生母刘氏遭嫡母嫉妒,不得不远嫁他乡,50年音信渺茫。宋神宗时,朱寿昌在朝做官,每到一处都寻访生母然未能遂愿。便辞官专注寻母一事,发誓“不见母吾不还矣”。并刺血书写《金刚经》以求佛佑。后终在陕州寻得母亲和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一同携母回家侍奉。此时母亲已年过七十,寿昌已五十有余。宋神宗感念其孝心之诚,命其官复原职。时有名公巨卿如苏轼、王安石等都写诗文赞美此事,后人遂将它编入《二十四孝》之中。以此之述,弃官拜母应为《二十四孝》中人物和情理都较为可信的一则。
我虽官不高、德不厚,但从小浸润母爱至深,故对这则孝母故事铭心久矣。得遇如此画片的笔筒,哪能释手?细看青花青翠嫩艳,翻转底足露胎细密。加之云如括号、草似鱼鳞的画风,过多的特质证之,此笔筒为明崇祯瓷器无疑。
崇祯就是满人入关时吊死在北京煤山树上的那个皇帝,以此插起了明代亡国的祭旗。不过这位“非亡国之君,当亡国之运”的皇帝确实比前几朝王者要贤明许多。从明熹宗手上接过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起,崇祯勤俭自律、励精图治,吸纳西方科技以实用,开放内外贸易以通商,社会一时也有中兴之象。我们引以为傲的晋商就是从此发迹的。制瓷业承前代技艺之余,更加注重技术革新。
是时官窑衰微,大量技工流入民间,从而给瓷业生产带来勃兴。首先是原料的选造更加精到,尤其青花料的提纯由过去的“水洗法”改为“火煅法”,青花色泽的清新雅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时的绘画技法一改嘉万之瓷繁琐钝满的装饰之风,开创了类似中国画中淡墨水彩皴点用笔之法,于素静中透着一种雅致清逸的文人之气。画面写实极富诗意,构图舒清独有韵致,笔力恣肆收放自如,题材多元广博丰富。这种清逸风格对后世之瓷的影响甚大,因之崇祯瓷器算得上大明夕阳西下时的最后一抹晚霞,在藏界享有盛誉。
此笔筒当为崇祯瓷之精品,且为文房雅具,尽管对方要价甚高,磨蹭半天仍不松口,我仍旧咬牙成交。价肯定高了,朋友讪笑,我却偷笑——毕竟可遇而不可求。虽然以此敦教儿子不成,但此笔筒放置案头绝无去其之意。因为每每看到它,我便会想到我那恩荫泽被于我,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父母。何况它还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