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北京参加了一个研讨会,顺便到国家博物馆参观。一件陶尊(图1)给我以震撼,使我驻足长观,久久不愿离去。这件器物高约35.8厘米,整体造型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鹰,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尖喙成犀利的钩形,体型圆厚,羽毛丰满,神情威猛。鹰体为器身,鹰背为器口,鹰尾和鹰足为器足。鹰的身体与尊形浑然一体,构思精巧,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观看,都给人一种美的感觉。这件陶鹰尊体现了艺术性和实用性的完美结合。为了加大器物内部容量,鹰的两条腿塑成中空;为了增加其稳定性,将鹰的尾巴搭地,自然形成“三足鼎立”形状。将酒器尊设计成鹰形,表现出工匠们的聪明才智,实在是新石器时期的一件陶塑与实用器的杰作。我深深叹服古人高超的制陶技艺和质朴的审美情趣。据工作人员介绍,1993年北京首次申办奥运会时,萨马兰奇主席曾亲自挑选七件能代表中国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的文物,送往洛桑奥林匹克博物馆展示,这尊黑陶鹰尊便是7位“文物使者”之一。
回到南京后连忙查找有关资料。原来这件黑陶鹰尊1975年出土于陕西华县的太平庄,属于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距今约五千年的历史了。我想,这件国宝黑陶鹰尊大概是体现中华古代先民们最早的鹰图腾了。
由这件黑陶鹰尊使我想到另一件国宝级鹰尊——苏州东吴博物馆收藏的一级甲等文物、三国东吴时期的青瓷鹰尊(图2、3)。这件青瓷鹰尊我曾上过手,同样令我震撼而赞叹不已。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同样蕴含中华民族远古原始图腾崇拜的信息。
从古代世界各民族对禽鸟的崇拜来看,常常对鹰最为尊崇。鹰崇拜广泛存在于古代许多民族中,尤其是草原游牧民族。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两河流域,许多民族崇拜鹰,采用鹰的符号作族徽。古埃及自法老时代起,便把鹰看作太阳神的象征,认为太阳神是会飞的能穿越天穹的猎鹰,被作为王室崇拜的标志。阿拉伯人的祖先曾经是沙漠中的游牧民族,所以大多阿拉伯人爱鹰,许多国家的国徽就以鹰作为标饰。也有一些游牧民族,常常把猛兽狮子与猛禽鹰结合在一起,构成部落国家的保护神。
我国北方许多民族都有神鹰崇拜情结。新石器时代末期的红山文化是具有游牧民族特征的东北地区的史前文化。红山文化时期先民们已经表现出浓厚的对鹰的崇拜心理。在图腾信仰的鸟纹饰中,出土的玉器有鹰形玉佩和各种小型鸟雀饰品,但最为常见的是鹰纹玉雕饰物。
蒙古族以鹰为图腾,鹰是萨满神物化身的象征。蒙古族的萨满神起源于鹰。传说鹰是天神的使者,它受命降临到人间和部落头领成婚,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孩,神鹰用自己的羽毛给女孩编织成一件神衣,头上插上了羽毛做的神冠,便传授给她通灵天及诸神的法术,让她遨游天界,把她培养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巫。正因为鹰是猛禽猎鸟,有着高超的翱翔技术、凶猛的擒猎本领,神奇通天传说,从高空俯冲快捷迅猛捕捉猎物,为其他飞禽所不及。所以鹰是最能证明天空的浩瀚无边和心灵的通脱旷达的飞鸟。在残酷的自然环境面前,狩猎民族幻想自己有鹰一样的神通。
特别是信奉萨满教的民族,几乎都有自己鹰的神话传说以及对鹰的各种礼仪和禁忌。在维吾尔族、柯尔克孜族等信仰萨满教的游牧民族的古老神话里,同样认为最高天神腾格里是世界与人类的主宰。在他们的世界观中,鹰是人神之间的使者,能使人与天联系起来。因此,鹰被认为是萨满始祖化身的神物象征,是能接近苍天、靠近太阳的天神腾格里的信使,是萨满神圣家族中独具特色的圣鸟,也是北方狩猎民和游牧民英武吉祥的象征。在南方渔猎时代的吴、楚之地同样盛行巫风,以至于影响着民俗民风和图腾信仰。同样认为矫健勇猛,能自由翱翔的鹰,是英雄的象征,把鹰神化为与上天沟通的使者。于是鹰的形象也通过工匠之手用陶瓷塑造出来了。
在陶器烧造的过程中,古人悟出了制瓷的方法。从商周创烧出原始青瓷,经过工艺的不断改进,到东汉在南方烧出成熟青瓷,其间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苏州东吴博物馆收藏的青瓷鹰尊,专家们认为是三国东吴时期生产的青瓷精品,被文物部门定级为一级甲等国宝级文物。这件鹰尊在六朝青瓷中十分罕见,显示出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青瓷烧造艺术的最高水平,是件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鹰尊通高26.6、底径13.6厘米。鹰体作器身,鹰头为器盖,肩贴四系,肩刻双翼,两爪及尾稳稳着地。釉色莹润,青中泛黄,望上去如同一汪春水映碧荷。整个器型显得十分庄重威严。最具匠心的设计是精雕细刻、形象生动的头部,双目圆睁,灼灼有神,勾喙锐利,羽毛历历。国家博物馆的陶鹰尊开口于背,无盖。而苏州东吴博物馆收藏的青瓷鹰尊,则以鹰头为盖。看去犹如稳稳屹立于高山岩崖之上的一只神鹰,而头部可时时灵活转动,傲视宇宙人间。身静而头动,更显大气、霸气、王者之气,可谓青瓷鹰塑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