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造秘色瓷的瓷质匣钵上出土“秘色”字样。
要说这几年瓷窑址的重大考古发现,“上林湖”算得上是青瓷界的网红了。
前年,浙江慈溪上林湖后司岙唐五代秘色瓷窑址,入选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钱报记者曾连续做过专题报道。
我们以为只存在文人诗词里对于秘色瓷的描述“千峰翠色”、“凉露浸衣”之绿,有了明确的证据,并解决了两大千年悬案——作为越窑中最高等级的秘色瓷,皇室专用,它在哪里烧,怎么烧;以及唐代贡窑在哪里。
最近,仍在发掘中的上林湖后司岙窑址又有大收获。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后司岙窑址考古领队郑建明告诉本报记者,去年他们发现了北宋早期越窑,出土了大量北宋普通青瓷和秘色瓷,经过半年多的清洗、整理、研究,有了许多惊喜的发现,比如,一件瓷质匣钵上的“秘色”字样,是首次在窑址出土物中发现。为此,记者急忙赶往上林湖后司岙窑址探访。
在新发现的唐代窑炉遗址
首次出土“秘色”字样
上林湖工作站的大院子里,堆着一排堆得比人还高的“小山”,全是瓷片。郑建明说,这只是冰山一角,去年出土的瓷片、窑具,加起来有几百吨,能装满好几个火车皮。“光是清洗瓷片,就需要一年,甚至几年。”院子另一头,技工们正拿着破碎的瓷片,一片一片登记,真是慢工出细活。这也是为什么,去年的发现,到现在才正式对外发布。
记者坐船,穿过碧色的上林湖,到达后司岙窑址。眼前这条编号为66号的窑址,曾在2015年和2016年的大规模发掘中,发现了龙窑炉、房址、贮泥池、釉料缸等在内的丰富作坊遗迹,出土包括秘色瓷在内的大量晚唐五代时期越窑青瓷精品,基本解决了晚唐五代时期秘色瓷的生产问题。
去年,在66号窑址的西南下坡,郑建明和同事又发现了一条新的唐代窑炉“64号窑炉”,里面有大量普通青瓷和秘色瓷,最重要的是,其中一片带字样的瓷质匣钵。
记者在库房看到,上面刻了6个字:罗湖师秘色椀。
椀?这是当时的俗字。不过,这6个字当中最重要的信息,是“秘色”两字。
31年前,陕西法门寺地宫14件秘色瓷出土,人们才看到古代文献上被文人描述如何美的“秘色瓷”。而上林湖瓷质匣钵上“秘色椀”三个字与法门寺地宫衣物帐碑上的文字完全相同。
至于“罗湖师”,郑建明说,这代表秘色瓷不是谁都能做的,可能是一种技术等级,像职称一样。
再看这6个字,是刻在瓷质匣钵上,“这再次证明瓷质匣钵就是烧造秘色瓷的重要窑具。”
后司岙不光烧秘色瓷,也烧普通青瓷越窑,而瓷质匣钵,专烧秘色瓷。
瓷质匣钵是唐代人发明的神器。“窑炉除了温度,气氛很重要,密封做得越好,瓷器就越青,如果氧化,就会发黄。”郑建明解释。而瓷质匣钵是用釉封口,冷却时,阻止了空气进去,所以能达到秘色瓷的青绿色。
但是瓷质匣钵的成本不是一般的高,所以真正的秘色瓷产量很少。
记者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上林湖岸边走,可以说是踩在瓷质匣钵和瓷片上走路的——这太奢侈了。因为瓷质匣钵是一次性的——打破后才能把里面的器物取出来。
越窑经历了北宋的衰落
又在南宋“回光返照”
66号窑也有大发现。
“上林湖越窑从唐代开始,到五代、北宋,一直到南宋,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序列。”郑建明说。结果一挖,这一时期的地层中出土多件“太平戊寅”款青瓷,主要在北宋早期前后。
在库房,记者看到了这些正在整理中的北宋越窑瓷片,发现了一个特点。
这些青瓷绿是绿的,但又和前年发现的晚唐五代青瓷不一样,晚唐五代青瓷是素面朝天的,而这些青瓷流行复杂的纹饰装饰——以细划花为主,有凤凰、龙、白鹭、孔雀、鹦鹉、蝴蝶、缠枝花卉、莲荷等。看起来美是美的,但总觉得有点俗气,不够高级。
越窑从唐五代走向鼎盛,一直以造型和釉色取胜,不拼装饰。郑建明道出变化的原因:“华丽实际上可以掩饰很多瑕疵,表现在制瓷技术上,就是胎开始变粗,颜色开始变深,釉色以青黄为主。所以,从窑业技术的本质来说,它已经转向衰落了。”而这也跟优质瓷土的枯竭有关,伴随着胎釉质量下降。
那么,南宋还烧造秘色瓷吗?作为杭州人,记者也是关心“自家人”的。
“越窑到北宋晚期可以说穷途末路了。作为最高等级青瓷的代言人,秘色瓷开创的天青色,影响到后代包括汝窑、南宋官窑、龙泉窑、高丽青瓷等一大批名窑生产与整个社会的审美取向。北宋灭亡以后怎么办?随着宋室南渡,窑工回到了南方,这对越窑来说,是一次回光返照,最后一次给宫廷烧造瓷器了。”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书记沈岳明说,从文献来看,南宋时余姚烧秘色瓷是有一定信息的。根据他们多年的调查,窑址主要分布在慈溪古银锭湖一带,有低岭头、寺龙口、张家地、开刀山等几个窑址。
考古队员在当地也确实发现了一批南宋早期产品,其中的官窑型器物的釉色呈天青、月白、乳浊、半失透状,釉面滋润而含蓄,与北宋汝窑风格颇为相近,同其后的南宋郊坛下官窑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也就是南宋越窑的学术意义:上继汝窑,下启南宋官窑。早期,宫廷在越窑地区定烧,临安稳定后,就自己设官窑了。”郑建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