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心目中古陶瓷修复是什么样的?不少人认为,是在干净雅致的工作室,有檀香阵阵,琴音袅袅。一片片细腻光滑的瓷片,经过匠人巧手修复,完美地嵌合在缺口处。
古陶瓷修复师高贵林却没有这样的工作环境,他的工作室在山西省文物交流中心的二层小楼上,仅有十几平方米,装修普通。工作室里,古陶瓷片大小不一,堆在桌子上,椅子上。过道里,也被装有碎片的麻袋占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这里的陶瓷器,从上古到近代都有,小小的工作室几乎变成了一间仓库。
高贵林今年58岁,有22年修复古陶瓷的经验。这些在别人眼中的“破砖烂瓦”,经过他的修复,起死回生。在这二十多年里,他让不计其数的陶瓷文物重获新生,件件精心打磨,匠心修复。对于他的专业,他总说:“古陶瓷修复应该要秉持最少干涉,还原最真旧貌。”
化零为整,碎成100多片的青花大碗重获新生
“是这片......不是,是这片?”古陶瓷修复师高贵林穿着蓝色围裙,扶着眼镜,眯着眼坐在台灯下,一片片对比着陶片,将碎片从麻袋中挑出。找出的碎陶片,他要经过简单还原、再拆解、清洗、粘接、填补、做色、做釉,才能完整修复。从1996年开始接触古陶瓷修复,高贵林就彻底爱上了这项“磨心”的工作,在这之前,高贵林学的是音乐专业。“虽然我也喜欢音乐,但那时,我就想找一个能磨炼自己的行业。”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艰难的。对于当时的高贵林来说,要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钻研陶瓷修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土的陶片大部分有损坏,茬口有腐蚀,很多原来能拼接起来碎片,由于受到磨蚀而无法拼接。“粘接瓷片就像三维的拼图,要考虑瓷器的薄厚,纹理、弧度,只有这样才能拼得准确无误。”高贵林说,有时候自己千辛万苦地拼好器物底部、腹部,却因为误差的累积,有些碎片在口部无法完全拼合。“那时候就要把之前所做的全部拆掉,让人崩溃。说实话,有时我都想把东西扔了。”
2016年,高贵林拿到一件宣德青花龙纹大碗,直径约27厘米,碎成110多块,每块碎片都是2到3平方厘米。“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多碎片,上手修复时更觉得棘手。”但高桂林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一人拿着碎瓷片,坐在工作室的角落里,认真钻研,终于在两个月后修复完成,呈现在物主眼前的青花龙纹大碗,仿佛从来没有损坏过。
抱元守一,器物与耐心都要经得住打磨
在高贵林修复古陶瓷的20多年里,有不少学生来拜师学艺,但经常是一拨一拨的人来了,一拨一拨的人又走了,他们不是学成出师,而是在学艺途中就放弃了。“我总说,想当匠人,器物与耐心都要经得住打磨。”对于一名修复古陶瓷师来说,打磨和修整是最枯燥的,最费力的,也是最见功夫的修复过程。
对于外表有花纹的器物,只是找全碎片,修补完整只是开始,器物上的花纹,也要修整明显,就像那些线条从来没被破坏过。在这期间,对锉子的把控,对观察力和技术的应用,要求就非常严苛了。“很多学生打磨花纹,下手重了,花纹比原来深。下手浅了,又不明显,角度错误,更是破坏了花纹的整体美感。”高桂林解释,器物有花纹的地方,如果经过几次反复地补和磨,就会磨坏原来已有的花纹,整个物件都会被损坏。
此时,打磨修整,对于学艺的人来说,更像是一个巨大挑战。有的器物,磨十遍二十遍,可能都不合格。能过得了这一关的人,不到百分之十,过不了的人只能默默选择放弃。“一个星期能打磨出一件,就算手比较快的了。但我不鼓励快,我鼓励慢。对一个成熟的修补师来讲,在一件东西上花的时间越长,意味着这件东西越完美。”
经过长时间地修复,每当高贵林修复完成后,他都不愿意再看修复好的物件,因为比起修复完成的成就感,更让他难以忘记的是修复过程的艰苦。“和自己较劲,和技术较劲,只有当一个修复瓶颈克服了,我才会觉得真正的开心。”
匠心创新,成就感将这些东西注入生命
“其实,修一件瓷器往往比做一件瓷器还难。”想还原最真的旧貌,除了静心地钻研修复以外,创新是必不可少的。2010年,高桂林修复一件开片的哥窑盘口螭耳大瓶,其中有一个螭耳缺失。开片瓷器的修复,在当时是一个难题。开片是瓷器釉面的一种自然开裂现象,后来演变为瓷器的特殊装饰。自然的开片纹痕不会深入到胎骨,仅在釉的表面形成开裂。
这件哥窑盘口螭耳大瓶,当时没人愿意修。高桂林的学生们修了很久,都没修出来,在大家一筹莫展时,高桂林一人有时一夜不睡,连续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将这件开片瓷器修复完美,补上的螭耳部分,和原来的瓶身融为一体,看不出半点损坏。
在修复瓷器的过程中,高桂林还将别人都没用过的美术勾线笔、喷笔运用在修复瓷器上,在修复用具上进行了创新。对于他来说,不断地研究创新,正是他的动力“陶瓷修复特别耐琢磨,我看到一堆一堆的瓦砾就非常兴奋,将这些东西变得有生命,特别有成就感。”
有人觉得高桂林修的东西不值钱,但他觉得这是历史遗存,不可再生。修复出一件,世界上就多一件。“我们把它做的好一点,结实一点,寿命长一点,它传承的时间会更长,这就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