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江苏兴化人李驎,是个衣衫褴褛一生怀才不遇的破教书匠,在扬州独依此业糊口度日,在他的《大涤子传》里有这样一段叙述:“大涤子者,原济其名,字石涛,出自靖江王守谦之后。守谦,高皇帝(朱元璋)之从孙也,洪武三年封靖江王,国于桂林。”从这段话里我们知道了原来石涛是有着皇室血统的广西桂林人,祖籍安徽凤阳。
石涛(1642—1707),原名朱若极,号苦瓜和尚、大涤子、清湘道人,我国明、清之际的画家和画论家。他不仅善画还善书,往往会在一幅画的最显耀的位置留下娟秀的文字,以表达他那颗欲静又不安的心,达到了“画中有书,书中有画”的艺术境界。
《大涤子自写睡牛图》(见图,局部),纸本,墨笔,纵23、横47.2厘米,藏于上海博物馆。如果我们不看画中文字,独览此画的话,还以为一老者“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沧桑”过后,道别友人,微醺着打着饱嗝骑着水牛回家。伺童怕老人醉倒地上,一路手不离老人的腰部,只能屁颠着伴着老者。
图中的配字,曰:“牛睡我不睡,我睡牛不睡。今日请吾身,如何睡牛背?牛不知我睡,我不知牛累。彼此却无心,不睡不梦寐。村老荷篑之家,以壁瓮酌我。愧我以少见山林树木之人,不屑与交,命牛睡我以归。余不知耻,故作睡牛图,以见涤子生前之面目,没世之踪迹也。耕心草堂自画。”图上钤是:“赞之十世孙阿长”,落钤有四枚:“大涤子极”“半个汉”“零丁老人”“瞎尊者”。
石涛的这段表白,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本来是兴致勃发离开喧嚣的扬州城,去乡下享受一天的清静,可是,荷篑之家居然用瓮坛邀我喝酒,这岂不是小看我石涛没经历过大世面吗?想我本是正宗皇家子弟,能来与你乡野村夫同桌畅饮,我是屈尊贵体的,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怎会如此这般羞辱我!愤然疾呼伺童,牵牛走人……想来这家村夫肯定也是豪爽之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为了尽地主之谊,命媳妇杀鸡宰鸭,再到自家菜园子里整一篮子时下的果蔬,很快一桌菜还是满满当当摆上桌面的。大碗喝酒已不能表达主人的待客心情,那就跟宋朝的那帮结义兄弟学吧,以瓮做杯,好好喝个痛快。主人的一番好意,恰恰被石涛理解歪了,理解错了,真是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男人说了一菜篮子的好话,也挽留不住这个倔强的石涛,媳妇落着泪数落自家男人不会办事,落得个“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
当然,对于字画的解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有醉后而归一说。既然注解里已经说明不屑一交,何苦再大吃大喝人家一顿,留下骂名,这应该不是石涛能够干下的事。
这幅画是石涛定居扬州后的作品,也是他真实生活的写照。大致背景是:大明王朝的覆灭,他先人的基业瞬间坍塌,荡然无存,甚至,要不是仆人伸出援助之手,他的那条小命都难以保住。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七尺男儿骨子里是仇视憎恨满清政府的;可是现实又叫他无奈,他也不甘于长期默默无闻地待在庙宇里,他也想凭借自己的才华,混个一官半职。于是,1684年他居南京一支阁时,在长干寺跪拜了首次南巡的康熙帝。他还亲自去北京与那些官二代官三代们结交,说白了还是想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可是,事与愿违,过时的凤凰不如鸡,谁还会去买他的账呀?在幻想破灭的时候,他再次仇视并诅咒大清王朝、再次回到了扬州直至终老。他一生就是在“退”与“进”的矛盾中纠结地度过的,同时,这种矛盾着的心态,成了他书画创作的源泉。
人们一般会有疑问,石涛早期居住过许多地方,主要有武昌、宣城、南京……历经沧桑,人已暮年,却偏偏选中扬州作为终老所在地呢?笔者以为,除了扬州文友、画友能给他物质上的帮助外,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一个方面,按当时康熙南巡的交通工具,唯一的是坐船沿着运河南下,所以入苏首站就是扬州,那颗怀才不遇的心还在他的腹腔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