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化窑—内坂窑址保护展示棚区（张玉芬 供图）

午后，我与内坂窑独处了一个时辰。

我坐在新搭建起的悬空木梯上，靠着围栏，就像靠在古窑的胸口上，仿佛能感受到龙窑的余温。他仍带着汉子的劳作气息，不甘心就此沉寂，仿佛只是敞开衣襟，吹一会儿凉风，就像劳作中的小憩，只需一袋烟一壶茶的工夫，即刻又生龙活虎起来。

我与古窑的独处，充满神奇的穿透力。我是从德化瓷都城里出来的追随者，而古窑只留给我一个不完整的背影，我只能在想象中努力还原，却总是节外生枝，不能遂我的愿。我通过查阅大量资料来脑补“窑来”“窑去”的遗憾，我借助了月记窑的翅膀，让思维飞翔在遗址的上空，靠毅力营造起一座又一座龙窑，窑背拱起来，窑门打开，放上垫圈，搭起伞状支烧架，小心翼翼放上一件件瓷器，瓶啊，壶啊，马可波罗罐，碗、盘、尊、粉盒，还有一尊尊佛像泥塑作品……手拉坯残片极薄，有时我把它举在手上朝太阳看，阳光透过瓷片照在我脸上，暖暖的，在我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釉彩，正泛着光呢。我喜欢这种感觉。

在边阶上小坐，有无限的惬意，是与历史独处的小秘密，有与朝代比肩的得意，此时没有人来干扰。窑头朝向溪流，龙窑呈俯冲下山之势，他是渴了吧，曾经不熄的火燎火烤，曾经的吞吐浓烟开窑装窑，曾经热火朝天的场面以及赞叹……他来不及的喘息蕴藏在胸腔，我把手指放在鼻腔底下，试一试气息……我靠在围栏边上，无限亲近一座古窑，听硕杰上寮溪潺潺流下，溪岸上水姜花洁白如玉，一个个小拳头举起，它稚嫩的婴儿般的花瓣无惧午后的阳光，是内坂窑遗址上的瓷片装饰成的花朵吗？

你看，那青白瓷的色泽，清冷而高雅;白瓷的釉光，可爱又洁净。洁白的水姜花是稚嫩的，而瓷是硬朗的，二者的相似之处除了色泽上的共同点之外，更重要的在于：只可欣赏之，不可亵渎焉!水姜花一离了水就失去她的好颜色好姿态;而瓷得捧着供着，稍不上心就要碎了身躯散了灵魂，留给世人一地的遗憾。

•张玉芬（作者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德化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