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纹连柄青铜戈实际上是一个“权杖”,它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这青铜权杖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它的拥有者只能是号令一方的王侯。问题是,如此尊贵的器物怎会栖身于如此寒酸的古墓中?有人提出这样的假设,这是否意味着,墓主人生前是一位崇尚节俭的君王?
这是一件经考古专家杨伯达、郭大顺、孙守道之手鉴定的国家一级甲等文物,是迄今为止国内唯一一件青铜戈“权杖”,但这件距今数千年的青铜王杖居然出土于一座寒酸的古墓,险些被村民当做废铜烂铁卖掉!这是怎样一件稀世之宝?它的背后有着怎样的神秘身世呢?
险被当破烂卖掉的无价国宝
1986 年4月8日上午,锦县松山乡水手营子村(今凌海市松山镇水手营子村)村民周正席在自家猪圈起粪取土,他铁锹一落地,一声奇怪的闷响从地下传来,铁锹竟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给弹了回来!
周正席上前观瞧,发现地下影影绰绰有东西,他往土里一探,顺手拽出一个铜家伙。“我的铁锹在地上这一蹬,嗤溜一下子,从一个长物件上滑了过去。我拿锹一挖,居然抠出一条硬邦邦的铜棍来。最先抠出的棍身有一尺多长,我伸手一掰,就掰折了,我一看茬口,好像是铜的,又往里挖了一下,挖了一下又露出有一尺多长,我一掰,又折了。我说这真长啊,就接着再往土里抠,这一抠,一直抠到北墙底下,才把这东西给全部拽了出来。 ”
呈现在周正席眼中的,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铜棍,“这是个既像镰刀又不是镰刀的铜家伙,带个钩,钩上还有云卷,有七八十厘米长,断了三节,挺重,造型十分古怪。还有铜棍顶端那个云卷上还镶着个小绿玩艺儿,也不知道是啥东西,一摔地上,就掉了。”周正席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造型奇怪的铜棍竟是一条有着千年历史的青铜权杖,这铜棍云卷上镶嵌的“小绿玩意”,是价值连城的绿松宝石。
在古代,锦县松山乡水手营子村是通往关内的一个驿站,当地农民在种田、打井、建房时经常能挖出古代的瓷器、兵刃和钱币,所以,虽然挖出一根与众不同的铜棍,周正席也没当回事,顺手就将铜棍扔到外边,丢给自己小儿子当玩具了。周正席当时想,这铜棍这么长、这么沉,送到废品收购站换钱,怎么也值个十块八块的,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正是这刹那间的犹豫,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得以挽救!
周正席不识货,但他的父亲、当地一位有一定文物知识的小学老师却看出了门道。他问拿铜棍玩耍的孙子,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孙子对爷爷说,这东西是爸爸挖猪圈挖出来的,爷爷说,这东西不是个凡物,你还是把它交给爷爷保管吧。
老爷子将这根铜棍仔细包好,火速赶到辽宁省锦州博物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递给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看,这一看让工作人员大为震惊!时任锦州博物馆馆长的郑志宏当场拍板,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带着文物到沈阳找省内专家鉴定;一路组成挖掘组,专程赶赴水手营子村实地探查。
实地探查组很快发现,这铜棍原来埋在一座狭小且寒酸的古墓里,古墓中的尸骨早已烂光,除了这根神秘的青铜棍外,探查组还挖出了另外两件陪葬品,折腹盆与袋状鬲,都是陶器。没几天,去省博物馆的人打来电话说,经郭大顺等知名考古专家认定,这是一件商周时期的文物,在中国还没有出现过,但要做出具体鉴定,专家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
这一闹腾,周正席家出宝贝的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村的人们都来围观发掘现场。鉴于周正席的父亲主动上交珍贵文物,锦州博物馆发给老爷子一张奖状,还奖励了300元现金。在1986年, 300元对工薪家庭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街坊邻居到处传,老周家挖猪圈挖出宝贝,发了一笔横财!有邻居获得启示开挖自家院内的猪圈、菜地,希望也能有周正席的好运,最终均一无所获。
寒酸墓葬难与青铜权杖匹配
经实地考察,周正席家的猪圈地下是一座千年古墓,出土于这座古墓的青铜棍的规范称谓是:连珠纹连柄青铜戈。时任锦州博物馆副馆长的鲁宝林断定说,这青铜戈实际上是一个“权杖”,它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当时谁拥有它,谁就是一个王国、部族内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这件连柄青铜戈的戈头与柄连体铸成,通长80.3厘米,戈长19.5厘米,戈宽4厘米,戈顶有云形饰,云饰长4.1厘米,宽5.5厘米,戈柄部铸菱格纹,柄长73.5厘米,柄宽2.6厘米,菱形纹内铸连珠纹。
那么,这件连柄青铜戈是哪个时代的器物呢?专家的鉴定结果是,这件连柄青铜戈距今3500年左右铸成,同时出土的两件陶器则是比较典型的夏家店文化器物,那个年代,相当于中原的夏朝末期或商早期,这是中国首次面世的青铜戈权杖,是当年国内重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这青铜权杖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它的拥有者只能是号令一方的王侯。问题是,如此尊贵的器物怎会栖身于如此寒酸的古墓中?有人提出这样的假设,这是否意味着,墓主人生前是一位崇尚节俭的君王?
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在中国古代社会,尤其在汉唐以前崇尚厚葬,古人“视死如视生”,认为魂灵不死,人去世后一样可以在地下享受现世的荣华富贵。尤其是那些手握大权的帝王将相,恨不得把生前所有的宝藏都移至地下,几乎所有的君主,上台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修墓,在营造墓穴一事上,再节俭的君王也舍得花钱。
春秋战国时代,不仅崇尚厚葬还残忍地进行“人殉”,对此孔子极力反对。秦始皇所修的秦皇陵,动用70万人工凿于九泉之下,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里,秦始皇几乎将整个秦帝国的财富都带到了地下。汉朝的文帝、景帝以节俭爱民著称,史称“文景之治”,但即便是令人称颂的文帝,修造自己的陵墓也动用了近一半的国库,文帝不用人殉改做陶俑陪葬,“始作俑者”这句成语就是由此而来的。
这样一比照,代表王者权威的青铜权杖出自这样的墓穴,便不合常理、不可思议了。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当时在这片土地上,肯定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位君王的离世当属非常态下的死亡,对他的草率安葬也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那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历史事件呢?
青铜权杖牵出先祖迁徙史
最初,史学家对这青铜权杖身世的探源,是建立在对北方地区一个叫“屠何”的古老族群的兴衰历史考证上。
屠何属东北夷一支,是与孤竹、令支、山戎、东胡同期同代并存于史的族群,东北夷文化的一个主体部分,就是屠何文化,屠何文化与红山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屠何文化的核心部分,应该是在今日北票以北,也就是朝阳、建平、建昌地区。
屠何人尊黑熊为图腾,好骑射,喜农耕,军事强悍,建立了自己的方国。屠何国曾联合东胡、山戎等部族对燕国发动大规模进攻,在屠何、东胡大军的联合进逼之下,燕国不堪其扰,于是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率齐燕大军挥师北进,于公元前663年,大破屠何!在齐燕联军的打击下,屠何人从其核心地区,今日的朝阳、北票一线沿大小凌河退却,一直退到今日的小凌河下游地区,也就是锦州凌海一线。
屠何人在撤离故地时,带走了作为这件王权象征的青铜权杖和祭祀先祖的器物。从此,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屠何方国衰亡了。离开世居之地的屠何方国首领在忧郁中死去,他的族人们,将其草草地掩埋了,也将红山文化最后的一点记忆,带入了坟墓。
这种说法固然线条清晰,也能在官方史书中找到相关线索的蛛丝马迹,但却存在一个致命伤:时间对不上。
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宁云龙表示,这件青铜权杖从它的纹饰、造型来看,其年代的下限,最迟,也迟不过商代晚期。通过这件青铜权杖,可知,我国北方的少数民族在商代就已经掌握了成熟的青铜冶炼技术。既然如此,这件青铜权杖距今至少3000年,而齐燕联军击退屠何、山戎的进攻则发生在春秋时代,距今2674年,有关青铜权杖的故事理应发生在齐燕联军北击屠何之前,而不是之后,否则在逻辑上就说不通。
锦州学者冯立民给出这样一种别开生面的解释,他认为青铜权杖的来历很可能与曾经活跃在北方的黄帝家族有直接关系。
冯立民认为,黄帝的孙子颛顼曾在锦州附近建立过辽西第一座城池,湮灭后被称为“颛顼故墟”,颛顼的后人由此进军中原,建立了殷商王朝。黄帝家族为何离开辽西故土?历史学家认为是出于政治势力扩张的目的,气象学家则反驳说,由于周期性气候变化,造成北方地区特别是辽西地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干旱少雨,致使历史上的北方民族就不得不南下寻求新的水草和土地。
这样,浩浩荡荡的南迁大军出发了。一部分最弱的族人被留在颛顼古城,行军过程中一部分次弱的族人被留在锦西孤竹营子地方,还有一部分稍弱的族人被留在今天青龙河和滦河流域。后来,强壮的南迁队伍在首领汤的领导下,于呜条地方打败了夏王朝的桀,建立了殷商王朝,而滞留于河北、锦西,留守于锦州的族人,被封在孤竹国一带。比较强大的卢龙一族成为孤竹国的主体,相对较弱的锦西一族和锦州一族则成为附庸。
由此,昔日的权力中心转移,气候的变化又使留守居民生活变得贫困,尽管留在锦州的青铜权杖仍在,但实质上的权威与地位已不复存在!所以,当王者长逝,颛顼古城的族人便怀着无限的惆怅与失落,将象征王权的青铜权杖连同王者一起埋在了今日的水手营子的乳峰山下。
这根青铜权杖对研究我国奴隶制北方文化有着重要的价值,它的出土不仅表明锦州地区较早进入了青铜时代,而且表明在锦州地区已经出现了以王权统治的国家,直接彰显了锦州早在商代以前即已成为北方奴隶制社会中心的事实。
除了这根青铜权杖外,锦州博物馆还有9件馆藏文物值得关注:白玉浮雕龙凤纹盖壶;“中统元宝交钞二贯文省”铜钞版(黑山县胜利乡烂泥泡村出土);紫定盏托;建中靖国铜钱(锦州市城郊农场出土);饕餮纹青铜铃俎(义县稍户营子镇花尔楼村出土);白玉雕兽面四夔龙纹戚;白玉雕鹌鹑印泥盒(北镇市闾阳镇闾阳小学院内出土);“燕国蓟李廆”墓表(锦州市凌河区海锦大厦工地出土);辽萧孝忠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