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仿品
搞字画鉴定,自己写写画画对实际鉴定有帮助。这个办法稍加变通也适合搞瓷器鉴定,有条件的可以亲手做,没有条件的也可以到现场看人家做。景德镇是中国瓷都,去那里现场观摩一件瓷器从和泥、拉胚、装饰绘画、上釉到最后装窑烧成,对于鉴定瓷器的帮助是不言而喻的。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我多次去景德镇观摩瓷器制作,触动很大。鉴定瓷器一定要上手掂一下分量,以前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在景德镇亲眼看到瓷器烧造,才彻底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常来说,一件瓷器,在制胚后的尺寸跟烧成后的尺寸是有出入的,都会产生收缩,如果想做一个一尺高的瓷器,胚胎的高度就要一尺多高。过去仿造瓷器最大的难点就是尺寸上的把握,多大的瓶用多少分量的泥,这都是有数的,只有行内的高手才能掌握其中的关窍。
所以鉴定瓷器,上手一掂感觉太轻或者太重,这就一定有问题,超过了真品在分量上的感觉,马上就可以判断这是赝品,是造假者对原料的用量没有把握准。而在具体操作上,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赝品不是拉胚制成的,是用模子压制的,这样造出来的瓷器的胎子很结实,同时重量也会变大;另一种情况是赝品的胚是用模范注浆做成的,把原料和成泥浆倒进去,这样做出来的瓷器就很轻。因此,一件瓷器如果器型、尺寸都对,但是上手后感觉太重或者太轻,就一定是后仿的。
我经常去的地方是古窑场,经理叫张国强,人很热情,不仅带我在场里随便参观,还介绍我认识了景德镇上一些造假高人。其中一个专门仿造乾隆官窑瓷器,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她写“大清乾隆年制”官窑款是一绝,靠写这六个字,发了大财。她只仿造乾隆官窑瓷器,都是小件,香港、台湾很多做古玩生意的人都来包她的货,做多少要多少。她的窑厂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手下只有几个人。第一次去的时候,她拿出一个研墨时用的水盂,做得非常精致,图案画的很漂亮,上面的“大清乾隆年制”官窑款让人难辨真假。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水盂她卖200块,不还价,就这样还供不应求。抱着把玩的心态,我买了10个,5个青花5个彩绘的,回到济南后谁看谁说好。
济南古玩圈子里有个号称“瓷器大王”的人,号称什么都懂,其实也就是对瓷器有一定的认识,有一天来文物店让我拿好东西给他看。被他纠缠不过,我就把那10个水盂拿出来了。他一看就两眼发亮,问我多少钱能卖,我就想考验一下他的眼力,说你看着给吧,少了不卖。他说一万二买一个怎么样?当时我心里就笑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说一万二有点少,至少要一万五。他就说,得得得,都是熟人,就一万二吧。因为这个人不是真心搞收藏,基本都是买进卖出,所以最后我就一万二卖给他一个。连“瓷器大王”的眼睛都能瞒过,由此可见,这个小姑娘的造假水平真是很高了。
景德镇陶瓷博物馆有一个专门做大件瓷器的人,叫黄云鹏,对明代青花瓷研究很深。他在博物馆后面建了一个小窑场,专做宣德青花瓷盘。刚改革开放那会,国外很多拍卖会上拍出的宣德青花瓷盘都是他做的,我去他的窑场看过。
经张国强介绍,我又认识了艺术瓷厂研究所的所长老潘。老潘的瓷器活属于家传,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就一直搞瓷器,他爷爷在解放前就是景德镇陶瓷研究所的所长。那次我去找他,想看看他怎么做,他拿了一个玉壶春瓶给我看,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器型在某个拍卖会上出现过。他笑了,说这些东西是一批,都是他做的。有人下了单子,让他做了60个,涵盖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各个朝代,都是一个器型。因为看着实在是好,我想买他一个,他拒绝了,说这些都是给人家定做的,合同上规定了只能做多少个。
他屋里还摆了一个仿乾隆的青花罐子,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卖到四千一个。至于下家能卖多少钱,他也不得而知。事有凑巧,过了不久我在一次拍卖会上看到了老潘做的仿乾隆青花罐,拍价居然达到了二十万。老潘告诉我,这种仿乾隆青花罐由买家提供样子,他负责高仿,一共做了20个。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动了心思,何不借此也让他仿造一些,有利于以后的研究?后来再去的时候我就从文物店里带了几个器型让他仿造,最后做出的赝品让我很惊叹,因为跟真品几乎一模一样。如果再做旧了,一般人是很难鉴别的。老潘“十项全能”,什么瓷器都能仿,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对各种瓷器的收胀系数都掌握得很准确。
老潘告诉我,如果想做旧,还要另外加钱。我是为了研究,又不想卖假货坑人,当然就不需要他做旧了。不过我倒是很想弄明白他是怎么将新瓷器做旧的,老潘笑着晃了晃脑袋,说这是行内的绝密,死活不告诉我。后来通过别的途径,我还是了解到一些做旧的办法,大致就是用稻壳灰拌上酱油、醋等,和成泥巴糊在新瓷器上面,糊上一定时间后再取下来。这个手法就比以前的做旧手法高明多了,最早做旧是用细砂纸把新瓷器上的贼光打磨掉,那个仔细看就能发现打磨过的痕迹。
在做旧上还有更高明的,那时上海博物馆就有这样一个高人。因为他的本职工作是瓷器修复,顺带着也就悟出了一些做旧的诀窍。他的方法更复杂,在一口大锅里放上骨头和各种草药,加水煮开后把瓷器放进去煮,一煮好几天。这样一处理,新瓷的贼光没有了,还有油润的感觉,经过这样做旧的瓷器更难鉴定。我后来才知道,很多拍卖会上都曾拍过经他做旧的瓷器。
由于造假手法的高明,瓷器越来越难鉴定,做这一行如果经历不足眼力不够,是很容易被打眼的。有些搞收藏的人以为拍卖会拍出的就一定是真货,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因为好多拍卖会上拍出的藏品不少都是新做的。(口述 崔明泉 撰稿 本报记者 李剑波)